。”
是一家不大的医馆,开了门,里头是草药混杂的香气,药柜是硬木黑漆的,桌上还有些未整好的方子,陈弼勚开始深思,那遮盖着记忆的一张黑布,似乎要被挑开一角了。
他瑟缩在诊室的窄床上,等吹了灯,便更清醒,绣囊也是草药味,若是握在手里,能叫人心安。
陈弼勚不知明日该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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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未预料梅霁泊的到来,她像个亲人,来了也没什么客气,在饭桌上和颜修聊开几句,还要和颜幽争辩些无关痛痒的话,人还是过去那样,爽朗也灵动。
萧探晴的肚子凸起更圆的一块,像个即将坠跌的球,梅霁泊饭后搀着她去房里,二人说些秘密话。
梅霁泊不遮掩,轻笑,问:“记不记得颜自落留给我的信?可里头根本不是信,而是一张方子,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萧探晴向前探步,房前的灯笼在眼皮上晕开薄光,她迟疑道:“……不知。”
“你知道,”梅霁泊将人搀得牢固,缓步往台阶上去,她说,“萧姑娘,我猜是你换的。”
萧探晴轻吸进一口气,闪着视线不敢瞧人,颊上也漫开赤色。
梅霁泊继续说:“可我不会在乎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都爱而不能收获,注定要看着他选择他想要的。”
扶汕仍旧不冷,门开之后将灯点上,梅霁泊扶萧探晴去床上,又倒了温水给她,二个女子,面貌神色全然不同,萧探晴因为有孕,而略微丰润了一些。
“那个林红若,我今日在南浦堂遇见她,大约因为我与颜自落说话,她拉着脸,不怎么高兴。”梅霁泊倒像谈着什么轶事。
萧探晴轻咬着牙关,半晌,忽然说:“能看得出,公子真的不喜欢她。”
“是,我劝他去哄一哄林小姐,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聊上了别人的事,萧探晴也有探听的兴趣,眸底发亮;梅霁泊便坐来床尾,她笑着。
答:“他说‘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哄’。”
萧探晴遮住嘴轻笑起来,眼睛弯出温和的弧度。
“他总是如此,你说颜自落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梅霁泊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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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子里烧着通红的火,上头一个紫砂锅,里头炖山药、木耳、鸽子,颜幽穿着深色的薄袍,在矮凳子上坐着,他一边打着扇子,神色有些呆了,不知在思想什么。
是在厨屋门前的,抬头就能瞧见星星和月亮,扶汕仍旧热,也潮湿,砂锅盖子被蒸汽顶得翘起来。
颜修来了,也不是有要做的事,他穿得单薄随意,头发简单束着,问:“什么汤?”
“给探晴准备的鸽子。”
“好,”颜修点着头,说,“你近日安心照顾她吧,南浦堂的事全由我来处理。”
有仆人拿来一把竹椅子,颜幽仍旧板着张脸,他并未表现出一丝热切,停了晃着扇子的手,说:“我怎样都没有不妥,你坐下吧,别站着。”
颜修便坐了。
热天,二人围着个烧火的炉子,闻汤清淡的鲜气,颜修开了手上的折扇扇风,说:“给你讲讲我在泱京的事,若是你愿意,就说给探晴听。”
“你终于要说了……快说吧。”
“其实是去了宫里,因为以前的皇后生了重病,所以他们请我过去,住一座大宅子,还封了官做,在太医署,认识了不少在那处当差的官家子弟,后来,崇城有了变数,我躲在赫王府,到二月,就启程回了扶汕。”
颜幽望着炉子沉默,吁出一口气,道:“果真是去宫里了,怪不得迟迟不告诉我,我居然真的信了那封信,以为你死了。”
“那或许是……是他们不想让我回来。”猜到消息是陈弼勚送来的,颜修不知该将视线落向何处,看天是行的,月亮还没长满。
残缺的事情也像有了盼头。
血缘带来的片刻心灵相通,颜幽忽然便问:“你见没见过皇帝,他什么样?”
又补上一句:“是说以前的皇帝,长丰帝。”
颜修的视线滞住,开始缓慢地回忆和构想,他道:“他对我的照顾也不少,和我以前想的不同,我们后来熟识,再后来就分开,没见过了。”
“那时我去吹桐轩,夫子也以他举例,来教导我,可我不认同,如果我见了他,一定不会喜欢他的。不过,听说他被杀了,倒是大快人心。”颜幽顿时气愤起来了,将火气压着,他盯向颜修看,生气间也困惑。
颜修说:“以后大不用论及皇室,我早说过,我不想报仇了。”
颜修没等颜幽再说什么,便站了起来,他更思念陈弼勚,越发思念他,人被喜爱、被赐予爱人,可又成一枚弃子,孤单时,平顺的日子也是游荡。
泱京,留宿于医馆的陈弼勚,梦见自己起身自诊室出去,药柜还是硬木黑漆的,前边有个背身站立的人,他穿烟云纹路的浅灰大氅,黑发垂披,转过身来,模糊看不见面目。
陈弼勚攥紧了手上的绣囊。
药草混杂,肆意幽香,天逐渐亮起来,那人甚至未说什么,便随着光亮消隐,不见了。
[本回完]
下回说
玉杯灌泪桃慵秋现
绣囊留香南浦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