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许盛业和母亲也给阿牛三兄妹红封包。
正月十五那天一大早,我们跟张大娘一家合用一辆骡车到了镇上。张大娘一家住在阿丑姑姑家,我们一家住在许盛业的朋友王大年家。
王大年生在大年初一,故名。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喝酒赌钱,几个狐朋狗友走街串巷,不务正业,喜欢讲些哥们儿义气。找到机会就做点生意赚俩钱,没有机会就四处游荡,属于浪子一类。许家村靠山,许盛业时不时地贩些山货,每次到镇上发卖,都住在王大年家,久而久之,王大年便也上手做些山货生意。这些年朝廷重农桑,王大年积了些本钱,又娶妻生子,总要为生计打算。他头脑也算灵活,专收蜀锦卖给巴州的大户,由那些大户再北上转卖到长安洛阳。王大年因为不出远门,虽然赚得不多,但是养家糊口却绰绰有余。
王大年家刚刚买了两进的院子。前面一进临街,两间房做了门面,专收蜀锦并发卖一些从巴州贩来的新鲜玩意儿,后面一进是他自己住家,也颇为宽敞。我们一家就暂时歇在东厢里的两间。许盛业和母亲住一间,我和弟弟住里间。
吃过午饭,我和弟弟留在房间里与王家的两兄妹一起玩耍,王大年和娘子带着许盛业与母亲参观前面的店铺,讲解他正在做的生意。
冬天天黑的很快,不久天色暗下来,王家娘子摆饭的时候,我们几个小的已经混熟,都坐得不安稳,匆匆划拉几口就说饱了,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引颈向门口张望——其实从正屋往外看,看到的只是院子而已,离大街还有一进房屋挡着,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王大娘笑道:“这几个猴儿,等不及要上街呢。”
母亲附和着说:“这一路过来,看见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灯呢,这会儿都点上了吧。”
王大娘笑道:“点上了,点上了。刚才我煮菜的时候,就吩咐他爹把我家门前的灯都点上了呢。”
许盛业道:“你看嫂子客气,做这许多菜。其实等下上街,免不了还要给小的们买些零食填嘴,倒不好吃得太饱。”
小人们翘首以待,大人们也不好太过贪杯拖延,王大年和许盛业都没喝尽兴,就被几个男孩子催着起身。刚好张大伯和张大娘合着阿丑姑姑一家也都出门,打门前经过,拍门相邀,于是大家都收拾整齐,一起出门看灯。
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镇上由几家大户牵头,很是筹了些钱平整道路,修建避雨亭,建了些宽敞的石桥,几条大街焕然一新,街的两边商铺都趁机开了门做生意,灯笼点得如星星之火,煞是好看。大人孩子一堆一堆,一头走一头买些过年过节的小玩意儿小吃食,一边看灯。有些人家有楼的,还在楼上放焰火,煞是好看。
到底和阿丑熟,跟她自然而然走在一处。阿牛哥年纪大,照应着自家兄妹之余,还照看着他姑姑家的一群表兄弟姐妹。
弟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眼睛只是不够使。人小,没走几步就走不动,兼之在下面什么也看不到,就吵着要抱。
许盛业把他举起来放在肩上坐着,弟弟乐得高声大笑。
镇上有一条河从中心穿过,河的两岸空地,是平日赶集生意人汇聚之处,如今都挂满了灯摆满了摊子。有几处摊子卖些妇人首饰等小玩意儿,跟着路的对面,是几家小吃摊,明晃晃的灯火把小吃照得额外诱人。有人自摊上招呼王大年,王大年见了这些兄弟,便推着许盛业一起过去。
母亲赶紧说:“把阿树给我吧。”
许盛业道:“我带他先过去跟兄弟们打个招呼。阿树的满月酒百日酒都没请过他们呢。”
母亲点头说:“也好。等下见了面,你记得送过来,你可以跟朋友们好好喝几杯。”
王家娘子挑了一只青玉簪,插在发髻上让母亲看。母亲只得转身过去给些意见。
我跟阿丑看一个小摊子上卖的荷包。我说:“你看着荷包跟许夫人送我的比,差太远。”
我从怀里摸出许家大宅的女眷们给我的荷包,放在手里反复地比较着。
那卖荷包的人很不高兴,抢过她摊子上的荷包放回去,沉下脸说:“你这是大户人家女眷们绣的,她们十天半月绣一个自己戴,或者送人做礼物,我这个是要做了卖来养家糊口的,如何能比?”
阿丑拉了我说:“我们过去那边看看,我看见有虎头鞋呢,好漂亮的,给你弟弟买一双穿。”
于是我跟阿丑过去。母亲看见了叮嘱道:“莫要走远了。娘就在这边等你。
我挪了几步到卖鞋摊上,一边回答:“晓得的。我就在这。”
那些虎头鞋确实可爱。母亲种药是把好手,针线功夫欠缺些,所以我跟弟弟穿的鞋子,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款式,结实为主,修饰谈不上。
我拿了那虎头鞋仔细端详着,想象着穿在弟弟脚上的样子。于是我走回首饰摊,跟母亲说:“娘,给弟弟买双虎头鞋吧!”我指着那边的摊子说。
母亲随我走过去,拿起那鞋来看,摊主夸口道:“这家娘子,你看我这鞋的鞋底纳得有多厚!中间还有层油毡,连水都不怕,很经久呢。这位小妹子对弟弟真好,买鞋都想着弟弟呢。”
母亲拿起这只,放下那只,随口对我说:“阿草,去对面你爹爹那里把弟弟带过来让他试试。”
于是我走过街对面。那小食摊子上一堆男人在喝酒划拳,许盛业跟一个陌生男人划得如火如荼:“一心敬,两相好,三星高照四鸿喜——”
弟弟却不见了影子。我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仍旧不见弟弟的踪影。
我上前拉着许盛业的衣角怯怯地问:“爹爹,弟弟呢?”
“五魁首,六大顺——”许盛业面红脖子粗,显然已经醉了。他拨开我的胳膊,喝道:“去去,找你娘去——”
我急了,高声叫道:“爹爹,弟弟呢?”
许盛业有些迷糊,瞪着眼问我:“弟弟?不是在这里么?”他指着长凳旁边的空位,那里啥也没有。
他忽然有些醒了,站起来说:“弟弟呢?刚才不是还在?是,是,是不是找你娘去了?”
我越发着急:“娘跟我在一起,没看见弟弟!”我围着桌子又转了一圈,喊着:“阿树,阿树,你藏哪里了?姐姐在这里,姐姐带你去买虎头鞋!”
一桌喝酒的人停止了喧哗,也纷纷起身寻找。可惜他们都喝得半醉不醉,一个个没把自己掉进河里就算不错了。
霎时间母亲扔了鞋子,王大娘和张大娘扔了首饰,将孩子们集中在一处由阿牛哥看管,其余大人,都四处帮着寻找弟弟。
小小的一个镇子,总共那么两三条街,被我们找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弟弟失踪在大唐繁华的元宵夜。我也要跟着大人们一起找,被阿牛哥和阿丑一起拉住。
“弟弟!”我无助而焦急地哭了,在喧闹的人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