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轻言陡然睁开眼,望见的天空灰蒙蒙中泛着血色,红得让人倍感压抑。他伸手往地上一撑,想要坐起来,却被某样东西给硌了一下,他微微转头,发现是根骨头。骨头大部分被埋在地下,只露出一截在地面,牧轻言霍然坐直身体,他看见尸骨半遮半露遍布大地,折刀断戟也随处散落,都带着斑驳的痕迹。
透过数万年的回忆,他想起自己是从主墓室的那口井中跳了下去,没想到这口井竟然连接着一个古战场。而且他是和曲泊舟一起下来的,还有垩蚋多多。多多是如何栖息于那枚青铜指环中的暂且不提,可是他们俩竟然都找不见踪影。牧轻言方欲提步去寻,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哥哥,你在找我吗?”
声音与记忆中无二,牧轻言回过头去,少年的模样也和多年前毫无差别,朔夜穿着一身黑衣,衣角随着步伐牵起。他在朝牧轻言走来。
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牧轻言感到一阵头疼,回想起一切的他找回了消失经久的熟悉感,但疏离感仍是横在二人之间。我可没有找你,牧轻言腹诽道。
朔夜一眼看穿牧轻言的想法,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我是你唯一的同类,我们应当互相温暖,永不离弃,不是吗?哥哥你为什么老是想着抛下我呢?”朔夜不解地偏头,温润明亮的黑眸里透着疑惑。
隔着茫茫的时光,隔着数不尽多少次的轮回,脚踩焦黑的大地,鼻尖似乎还有硝烟萦绕,牧轻言神色复杂,“当年的怨恨已被死亡结清,现在我和你无同族之情,非血缘之亲,从未在一起过,又何谓抛弃一说?”
“哥哥你还是这么固执。”朔夜撇下眼,“如果死亡能结清怨恨,那你为什么又应了龙骨的呼唤将以前所有都回想起了呢?你分明就不曾放下,不然不会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从昆仑来到白砂海,死在生死树下,让我花了数千年才找到。”
牧轻言一愣,他再次环顾四周,丝毫没看出这里有昔年他来时白砂海的影子,他又想起朔夜说过白砂海是诸神魔的禁地,可他当年
“白砂海为什么变为了这样?”牧轻言问。
朔夜抬眸看着牧轻言,唇边笑意轻柔,“因为世间万物都是会死的啊,而白砂海中的生命树,却是能够不老不死,安然永生。你我陨灭之后,诸神魔都打起生死树的注意,在白砂海开始了神魔之战。生死树吸收了足够的戾气,在诸神魔打得正是酣畅淋漓之时进行了反扑,于是八千万神明、八千万恶魔的绝大部分都惨死于此,余下的小鱼小虾,再不敢涉足。”
“那生死树呢?”这里地连天,天接地,视线毫无阻拦,却是看不见一棵能被称之为树的东西。
“它在白砂海的另一面。”朔夜朝牧轻言伸出手去,“好了哥哥,这些事都是过去千八百年的了,我们还是顾紧眼下的好。我们去把剩下的半具龙骨找出来。”
牧轻言在空中划下一线,将朔夜与自己隔绝,“你想要那半具龙骨干什么?”
在虚空中触碰到一堵无形之墙,朔夜悻悻地收回手,“哥哥你跟我去不就知道了吗?”
牧轻言心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在打不好的主意,他抬手朝朔夜挥了挥,转身便离开。
结界破裂之声传来,牧轻言被朔夜拎住后领,脚步生生顿住。
“哥哥你逃不掉的,就算你离开得了一时,也无法一辈子躲过我,毕竟你已经来到我的世界里了。”抓住他的人温声细语,像是在诱哄企图离家出走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牧轻言扭过身子,将朔夜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是指我们这些人会穿越在各个世界,完成些奇奇怪怪的任务都是因为你?哦,系统口里的主神就是你对不对?累计满积分后换取重生大礼包,这根本是个空头承诺是不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因为如果不这样,我就无法见到你了呀。我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时候,三魂六魄几乎要散尽,我不得不想了这么一个方法来汲取能量维持自己。”朔夜的面容悲伤起来,“你难道没看出来,你在这里所经历的事情,都是我所经历过的吗?哥哥你为什么还不能理解我呢?”
牧轻言所经历的不多,但确实感觉背后都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仿若宿命的呼唤。可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很难互相理解的,我们之间有了裂痕之后都未曾想过去弥补,然后裂痕逐渐扩大,最后完美的圆环被碎成两截。落到此种境地后,便是再心灵手巧的工匠,也无法修补。
“对不起,我就直说了,我从不期待着与你再次相遇。该往生的人便该往生,该赎罪的人便应虔诚赎罪,将两条生命织线强行结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他这般说着,心下已有了个大致方案——关于如何跳出这一场又一场的任务之旅的,不过可能凭他一人之力无法做到。
这番话成功将朔夜激怒,他眼瞳中的那层柔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三分讥讽、三分愠怒,“哥哥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我从不骗你,所以我也不会说好话来哄你。事实即使如此,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和你再遇、相认。”风不知从何处而起,久未被雨水沾湿的尘土纷纷扬扬,手上、脸上瞬间裹满灰尘,牧轻言却笑起来,眸底泛着含义,“我早就把你忘光了,你却偏偏要令我想起来,真的是很讨厌呢。”
寒芒自手中挥出,光刃直指心脏,但尚未穿破衣料便被一把将手抓住,牧轻言顺势将手一绕,光刃逼上对方脖颈。他这一击本就是个试探,未用上多少劲,因此收势自如,变换灵活。天知道这指环化为的光剑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才堪堪一触碰,朔夜的皮肤便渗出血来。
牧轻言二话不说将光刃刺得更深。朔夜眸色一暗,舌头轻舔唇畔,手刀往牧轻言手臂猛切。牧轻言被震得手臂发麻,光刃一滑几欲脱落,朔夜趁此将他手腕锁住,另一只手将要环上牧轻言腰际时,牧轻言微微后退,拉出距离之后提脚往朔夜胸膛踹去,自己顺势一个空翻落到更远的位置。
沉闷之声响在这片荒芜大地上,这是继那次大战之后,时隔数千年的再一次战斗,在原本为兄弟的二人之间,该有的血与泪早被时光洗净,剩下的不过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执念,一个人对一段回忆的纠缠。
“时聿,哥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打不过我,我是被血浸泡过的利刃,而你一直躲在世事之外,什么都不肯参与。所以,你别想着逃开。”
牧轻言划下的结界根本无法抵挡朔夜,金光明灭,破碎声响,对方已至眼前。但到底是回想起了丢失多年的记忆,对于战斗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判断,牧轻言在朔夜面前一个虚晃,随即绕行到背后。但朔夜说得没错,打斗是需要累积经验的事情,牧轻言能走出一步,对方已然预见到了下一步,甚至是更之后的。朔夜都没有转身,将手往身后一抓,精准无误地攀上对方手臂,紧接着借势回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踹上牧轻言胸膛。
这一踹应当是踹断了几根肋骨,牧轻言呼吸一深便开始疼痛,他抹掉唇角血迹,握着光刃的手将刃柄攥得更紧,指甲生生嵌进肉里,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地上一撑,趁着朔夜走近顷身旋踢起身,也恰好踢得对方连连后退。牧轻言以手为支点横腿外扫,将疼痛化为动力,应是让清俊的少年变得灰头土脑,多处破相,唇角同样是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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