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夺沉吟了好半天,俊逸眉峰微微蹙起,直到大家都焦急起来,才慢吞吞道:“我小时候,被魔宗的妖人虏进过魔窟,折磨囚禁过,还被迫做过药人。”
“噗”地一口,元清杭刚偷了一小口酒,还没悄悄咽下去,就呛在了喉咙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在他背后若无其事地顺了顺:“小心。”
元清杭咳得满脸通红,狼狈不堪地摆了摆手:“咳咳……你继续!”
厉轻鸿抿着嘴,斜着眼,看了看元清杭,又看了看宁夺。
他柔声道:“做了魔宗手里的药人,还没被毒死吗?宁仙君真是命大。”
宇文离也是愕然不已:“宁小仙君竟然有此悲惨遭遇?”
宁夺眉眼低垂,长长的眼睫在火光下留下两排密密的黑影:“并不悲惨,每每想起来,只记得一些有趣的事。”
元清杭一声不吭,心里却忽然有点怦怦地跳。
刚刚他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宁小仙君是记住了我的坏呢,还是记住了我的好”,这个人当时没回答,可是现在却等在这里吗?
商朗当然是知道宁夺这段往事的,闻言叹了口气,豪爽地拍了拍宁夺的肩膀:“行了,全都喝吧。你这经历,可是实打实的独此一份。”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叹息,咕噜咕噜喝了最后一轮罚酒,那个大酒坛子也快见了底,随手晃晃,叮咚作响。
宇文离看了看元清杭那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将酒坛拦腰抱起,迎面拍了过来:“想喝吗?全给你。”
元清杭手一抬,将酒坛旋了半圈,揽在怀中:“谢啦。”
他抱起酒坛,惬意地对着坛口,咕嘟嘟数口饮尽:“过瘾!”
这酒后劲极大,一开始众人都还清醒,不知不觉间,酒意才有点上头。
商朗脸色酡红,瞪着大家,手指挨个儿点着:“让我来数数,今晚到底谁最菜,各喝了几碗?我是四碗。”
宇文离笑着扶住额头:“我输了三轮,喝了三碗。”
木嘉荣脸色通红,不知道是羞恼还是醉酒,气鼓鼓小声道:“我……我六碗。”
每一轮,他竟然全输了!
商朗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就偷乐吧你——难道你想和他们一样没爹没妈,还是想和惊尸亲近几晚?”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看看厉轻鸿,扳着手指数:“你是三碗,没错吧?”
厉轻鸿眼神晶亮地望着他:“你记得真清楚。”
商朗得意扬扬:“那当然,我竖着耳朵呢!”
宁夺看了看元清杭,轻声问:“我两碗,你一碗。”
元清杭瞪着他,小声地笑:“你看我馋酒,所以最后一轮才故意那样说,好让我输了是吗?”
宁夺若无其事的眼望前方:“只是想到了,就随口一说。”
酒劲太大,元清杭只觉得脸上有点奇怪的发热,身子也有点轻飘飘的。
渐渐微弱的篝火照耀下,对面的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宛如画中人一样,元清杭瞪着他的俊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拿手点了点他:“你若是说天下绝色,艳压仙门,我们俩一块儿胜出,我可就喝不到酒啦!”
“扑哧”一声,宇文离坐在对面,嘴里一口酒也喷了出来。
酒液喷在火焰上,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小火苗热烈地重新蹿了老高,映亮了众人惊讶忍笑的脸。
宇文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黎小仙君,这样比的话,胜出的只怕还是只有宁仙君一个人啊。”
在座的只有商朗已经看过了元清杭本来的脸,强行忍了半天,终于道:“非也非也。宇文兄彩凤之姿,木小公子清贵逼人,黎红小兄弟也俊美异常,都好看啦。不过……”
他也有了点醉意,忽然一伸手,向元清杭脸上抓去:“想说自己漂亮,就亮出来呀,天天憋着,也不嫌闷得慌!”
他手掌如风,猝不及防,元清杭虽然酒醉,可动作却不慢,抬手急挡。
两个人的手臂在空中相交,“砰”的一声。各自龇牙咧嘴,手臂酸麻。
元清杭叹了口气。
重新燃起的火光中,他懒洋洋地一抬手,白玉黑金扇半遮住了脸,在脸上揉了揉:“比就比,谁怕谁吗?”
扇面再移开时,众人面前的黑衣少年已经换了一张陌生的脸。
天边冷月苍白无声,近处篝火暖意融融,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打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勾勒出他似笑非笑的眉眼,也映着他漆黑如宝石、明亮如晚星的眸光。
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和他身边的宁夺并肩一处,果然一对璧人,浑然不似人间容貌。
……
篝火燃尽,四周的嬉笑热闹终于归于沉寂,围坐在一起的数位少年东倒西歪,都被酒意冲得醺然欲醉。
宇文离随手抛出四颗灵石,打在刚刚支好的帐篷四角,压实了缝隙,将四周的山风牢牢挡在外面。
帐篷是用结实的灵兽兽皮造就,伸缩如意,此刻被撑大了许多,里面躺了五六个人,依旧宽敞。
宁夺站在躺倒的几个人身边,低头查看了片刻,弯下腰去,将几件狐裘一一盖在众人身上。
向着宇文离点点头,他掀开帐篷一角,走了出去。
外面气温极低,星月辉光到了后半夜更加暗淡,他刚站定,身后脚步轻响,宇文离也跟了出来。
在宁夺身边立足,他道:“宁仙君不休息吗?”
宁夺摇摇头,修长手指搭在银色剑柄上:“我守夜。”
宇文离轻笑:“没想到宁仙君如此好酒量,竟然一点醉意也无。”
宁夺道:“宇文公子也一样。”
宇文离道:“我是事先吃了醒酒药的,可算不得真海量。宁仙君也做了准备吗?”
宁夺一怔:“这倒没有。原本也是临时起意。”
朋友间偶然聚会玩乐,既没有貌合神离,也不怕误事,又何必这样小心翼翼。
宇文离微微一笑:“也是,自己若不想醉,总有办法的。”
宁夺转头看向他:“办法?”
宇文离扬起长眉:“答题时,不如实作答不就行了?”
看了看宁夺的神色,他似乎更加诧异:“……宁仙君该不会觉得,这种游戏全都要说真话吧?”
宁夺缓缓道:“自然全是真的。”
宇文离瞪着他,半晌无奈一笑:“宁仙君果然光风霁月,玩个酒令也绝不作伪,是我小人之心,欺君子以方了。”
半晌,宁夺道:“宇文公子若是劳累的话,不如回去休息。我近来修为略增,每日休憩两个时辰就好。”
宇文离沉吟一下:“我有件事,想要问问宁仙君的意思。”
“请问。”
宇文离看了看身后的帐篷:“宁仙君对这位黎小仙君如何看?”
不远处的帐篷里一片漆黑,酒醉的几个人都安静地睡着,里面有带着火力的灵石保暖,应该睡得舒服又安宁。
可两人所站的地方正对着悬崖峭壁,一览无遗,罡风刮在巨大山岩上,不时吹落一些风化多年的碎石,扑簌簌滚下万丈深渊。
宁夺转过身,看向他,神色肃然:“宇文兄想说什么,不如直说。”
宇文离点头,素来温和俊雅的脸上没了盈盈笑意:“我听剑宗的人说了你们进来时的事。”
药宗和术宗的人进来在先,后来宁程质疑元清杭他们身份、姬半夏现身逼迫的事,他们统统不知。
但如此大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行进途中,这事早已在别的队伍传了开来。
宁夺目光锐利:“原来你不是来串门饮酒,是来试探。”
宇文离轻叹一口气:“宁仙君不必如此敏感。我今晚才得知,这位黎小兄弟不仅惊才绝艳,就连相貌也是天人之姿。”
他顿了顿,又道:“宁仙君难道不觉得奇怪,这样两个人,为什么在此之前,毫无名气,也从未在任何仙门交际中出现过?”
宁夺淡淡道:“奇怪,但不是罪过。”
宇文离意味深长地道:“我似乎知道宁仙君的态度和立场了——你很是信任他们,是吗?”
宁夺摇头:“只信任一个。”
不用多说,宇文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宁仙君,你究竟怎么看他们的来历?他们能进来,可是全靠魔宗护法的庇护。”
宁夺道:“不需怀疑。因为我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宇文离一惊:“是什么?”
在谷口的纠纷中,那两个人已经被揭穿了并非真正的七毒门,可到底隶属什么门派、师门何处,却一直并没说明。这叫人又怎么不心生警惕?
宁夺摇头:“还恕无可奉告。”
宇文离紧紧盯着他:“我有个猜测,不如说给宁仙君听听。”
宁夺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可宇文离却并不打算住口:“黎小兄弟在医术和术法上堪称双绝,他也曾说过,他有两个师父。”
宁夺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两个师父,想必都是有惊天的本事,才能教出这么惊才绝艳、聪明机变的徒弟。”宇文离清越的声音在夜风中变得极冷,“纵观天下,这样的人,怕是也不多。”
宁夺静静伫立。
“魔宗的左右护法,却恰好一个擅医,一个通术。”宇文离盯着宁夺俊美冷峻的侧脸,缓缓道,“宁仙君,你觉得,这是不是很巧?”
宁夺衣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
可他的眼角眉梢,却一丝波动也没有。
“宇文公子,你忘了一件事。他进来之前,是你祖父宇文老爷子亲自查验的。”他淡淡道。
宇文离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可这两人毕竟来历诡异,我们未雨绸缪也没什么坏处。”
宁夺眸光澄澈清冷,可望向他的眼神,终于透出了一丝失望:“我以为大比之日,他和宇文公子联手抵御惊尸,救治诸多伤者,已足够宇文兄看清楚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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