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嫣从墙头跃下,对他竖起食指道:“老兄,小声点成不成。”
“你突然吓区区让区区怎么能小声!你!区区就知道!你们太狡猾了!你是不是来杀区区的?是云木龟孙子让你来的对不对!”
纤细漂亮的拳再一次正中他耳际后的墙面,九韶嫣有些头疼的磨牙道:“小声点!”
大叔抱着鹰雕,用一种惊恐又怕怕的目光看着她,鼻涕拖的老长,时不时小声抽噎几声。
“大叔。”九韶嫣弯眸,让自己尽量和蔼可亲些。“你不是不知道吗?装傻的功夫比你讹人的功夫更胜一筹呦。”
大叔抽噎几声,缩了缩。
“我只问,你来答。你认识云木?”
他飞快的摇头,又在她挑起眉时飞快的点头。
“你老大是云岐?”
“噢噢,云岐啊,云岐不就是……”他话才起,耳际后的墙面裂纹更甚,他立刻眼泪汪汪的闭嘴。
“很好。”九韶嫣微笑,“他是你老大吗?”
他点头,又开口道:“不过是区区上上上上任老大了,他死的那么早!区区后来在这混饭吃又跟了几个老大,比如那个……”
拳头碾在墙裂纹,碎来的土块掉了他满头满脸,他立刻惊恐的捂住嘴,拼命点头。
话唠啊话唠!这他娘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话唠!
“你们的确被叫做暗影吧?”
他憋的满脸通红,却在这个问题面前踌躇犹豫着,突然大喊一声,“你杀了区区吧!区区什么都不知道!”
九韶嫣额角一跳,一拳砸在他脸上,怒声道:“神蠢啊你大叔!鹰雕你都他娘的拿出来了再装来得及个屁啊!”
长皇女发誓,这是她五年至今最为失态和大爆粗口的时候!
大叔痛呼一声抱住眼,委屈道:“那你还问!这问题不算数!重新来!”
嘶。
九韶嫣一把捂住眼,已经不忍直视他鼻涕眼泪齐飞的脸,生怕自己再一拳下去。
“大叔,快擦鼻涕!”
大叔后知后觉的擦着鼻涕,一边不满道:“你看你,年轻人就是这样,毛躁!太毛躁!你让区区给你说不就成了!你,你哪来的丫头?云木孙子的孙子吗?”
九韶嫣叹了口气,“他是我师兄。”
“看嘛看嘛!区区就说,你——你——你说甚!”他忽然跳起来,一把按住九韶嫣的手臂,“你说你是谁?你他娘的是谁?谁?”
“我是云岐小徒弟。”九韶嫣按住他,一字一字道:“是如今唯一的徒弟。”
他张大嘴,震惊的神色像是见鬼,怔怔的动了动嘴,忽然又大哭起来。“臭丫头骗区区!肯定是骗区区!老大早死了!早死了!”他这次哭的狠,连着目光也狠,瞪着她哭道:“你知道我们死的有多凄惨吗?整整十八个人!十八个人!如今只剩区区一个了!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吗?”
九韶嫣怔怔。
他咬破了唇,血色沾染的哑声道:“是被玄云宗的人活活埋在土里闷死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就连最小的小十八都被打断了四肢埋进去!你说老大活着,那他为何不来?那他为何不来救我们!”
“师父他……”
他手指拽紧她的胳膊,指尖扣镶进她的皮肉里。“他没来!当年他叫我们兄弟,我们做他的暗影,我们是谁?我们是苍鹰十八骑!试问天下谁能比我们更强!他召我们前往玄云城,却又被云木埋伏围剿,他自始至终不曾出现啊!你告诉他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他又哭又笑,“区区活得像是丧家犬,你却告诉我他在逍遥着收小徒弟!”
“大叔!”九韶嫣猛然提高声音,让他怔住。“我师父未必比你们更舒坦!”
他瑟缩着,避开目光。
“云木断了师父握刀的右手,打断师父的筋骨种了冰蛊,用玄深铁链将师父栓在玄云深谷中八十年。我师父没有比他的兄弟逍遥,他的兄弟在痛,他更痛。”九韶嫣拿下他的手,摊开自己的手掌,苍鹰调令露出在掌心,她正色道:“家师不能来见兄弟,可是我来了,负命而来。”
大叔哽咽起来,抚过苍鹰调令,将他的鹰雕也并放在她掌心,泪如雨下。“又见到了……你等着!”他转身在杂物中翻找,一块块小鹰雕不断地被找出,他将十八块鹰雕整齐的排列出来,再将苍鹰调令摆在正中的位置,陡然跪下。
“这是苍鹰调令。”他边哭边磕头,“这是苍鹰十八骑,区区……我……”他忽然泣不成声,一头磕在地上,抱住鹰雕们呜咽道:“兄弟……兄弟……老大……他来了……”
午后的日光刺眼。
九韶嫣站在一旁,仿佛在日光中依稀看见,多少年前策马齐奔的十八儿郎。
犹记当年轻狂纵马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的结伴长野,壮志豪情,朗笑穿越数十年,无法被层层的尘埃遮掩。
为何师父没有多提。
九韶嫣明白了。
因为他相信兄弟。
对兄弟,话不必太多。
东海扬尘【1】:比喻世事变化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