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听话不明白她说的这么一长串什么意思,但要她叫人她已经听得懂。
“祖母……”
太皇祖母四个字可太长了,她学不过来。
太后却也满足一笑,揉揉她的头便回去了。
林锦婳看着她离开,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忧伤,可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果然,当天夜里便传来消息,太后薨了。
是很平静的走的,走时,怀里抱着林锦婳白日让丫环们摘去的花,还留了遗诏,将这么多年她积攒的东西,一部分留给外孙凌未野,剩下的全部都给了酒儿做嫁妆。
至于葡萄,他那只血玉雕刻的鹰,已经能抵过这所有了。
太后薨逝,赵怀琰按大齐皇太后的礼下葬,七日的停灵期,后葬于原赵家的皇陵。
因为太后之死,一直在外的徐程青和宝珠也回来了,倒是不见了王汝嫣,他们二人对于王汝嫣的行踪更是保密,便是林锦澄大病一场,他们也只字未提。
后宫中。
宫里的白绫已经拆去了,林锦婳独自坐在廊下看着这宫殿,总觉得这里好似更加的冷了。虽然太后不好,可宫里又少了个人,让她总是惴惴难安。
“朕从未想过,最是偏执多疑的太后,居然能有想通的一日。”赵怀琰走到她身侧随她一起坐下,望着这蓝天白云,红墙绿瓦,轻声道。
“人心总是肉做的。”林锦婳笑着往他身边蹭蹭,靠在他肩上,才笑道:“太后活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她要的许早不是道理,而是能触动她内心的柔软。”
“酒儿吗?”
“嗯,这孩子,天生就招人喜欢,似乎心里的伤口,她都能治愈好。”她自诩医术已经十分精通,但唯独治不好心伤,可酒儿这孩子,仿佛天生就带着这种能力。
赵怀琰浅笑:“那等她长大,朕要封她一个‘暖’字,阿暖公主。”
林锦婳浅笑:“那太子呢?虽然太子安静些,咱们也不能厚此薄彼。”
“朕希望他能永远保持心里那份宁静。”赵怀琰浅笑,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男子身上的担子必然要重些,尤其是身为太子的葡萄,他要担负的,是这个天下,必须有沉稳而强大的内心,才能撑得起一片天,扛得住风雨。
林锦婳能感受到他越发趋于宁静的内心,浅浅一笑:“皇上便是如此。”
赵怀琰将她的手放在手心紧紧握住,才道:“那是因为婳儿在身边。”
林锦婳心中悸动,不论何时,他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内心都能感觉到被治愈。
她实在想象不到,若是没有他,一心陷入仇恨的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变成狰狞的杀人恶魔,坠入了无边的地狱。
下午时,赵怀琰去看重病的长孙祁烨了,酒儿性子活泼,撒泼打滚死活粘着她父皇,赵怀琰倒也宠着,把她跟葡萄一道带去了,林锦婳也总算清静了些,这才召了人来见。
徐程青和墨风是一起过来的,随行的还有乔妆进来的夜生。
夜生一来,看到端端坐在恢弘大殿的林锦婳时,便不敢再看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他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长孙玄隐已经有动静了吗?”
“最近安静不少,但陈阿妙的人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夜生道。她才说完,一侧墨风便道:“奴婢接到常青的消息,陈阿妙曾去过穆王府,只怕跟江太妃达成了合作。”
“江太妃?”林锦婳皱眉:“可说了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陈阿妙身边跟着不少的高手,常青未曾听到。”墨风道:“奴婢派人去查过那些人,在出了穆王府后,的确如夜生所说一般,再无任何动静了。”
林锦婳一想到江太妃便头疼起来,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又偏偏是她。
现在陈阿妙找的人,都是能狠狠伤害她跟怀琰,而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还手的人。
她皱眉沉思半晌,一侧徐程青忽然道:“既如此,何不让她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那样她也只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而已。”墨雪道。
徐程青点点头,的确如此,若是这样的话,还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林锦婳看暂无头绪,只得暂时先放下,道:“那辛夷的事,查的如何了?”
“查到了不少消息。”墨风提到这里,才终于道:“辛夷之所以会如此憎恨她父母,不仅仅是因为他父母酗酒和出卖身体,而是因为她后背有一个被全村称之为凶兆的蜘蛛样胎记,自出生后,全村的人都把她当灾星,成日的羞辱欺凌,她这才动了手杀人。这块胎记她曾经自己生生剜去过,现在应该还留有巨大的疤。至于那百毒谷谷主,曾侵犯过她……”提起这些,墨风觉得辛夷其实很可怜,但也可恨。她既然如今大仇得报,为何还要回来招惹娘娘呢?若是她安安心心的去过日子,只怕早已很幸福了。
林锦婳闻言,道:“立即让人去查,看她背后的疤痕还在不在,另外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大哥,至于父亲那里,暂时不必说……”
告诉了父亲,他也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要走漏风声。现在她最起码要让哥哥清醒过来。
墨风应下。
等墨风和夜生退下后,徐程青才道:“太子和公主的周岁宴就要办了,他们会不会是想趁着那个时候动手?”
“有可能,但到底是在皇宫举办周岁宴,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我倒觉得在袁绍和昭昭的婚事上他们可能更容易动手脚。”林锦婳沉思道。毕竟皇宫内布置森严,要想动手脚的话,怕是不容易,反倒是在宫外,昭昭大婚,自己必是要去的,那个时候他们想做手脚才更轻松。
徐程青也觉得有理,道:“既如此,我回去准备一下,婚期将近了,不能叫他们得手!”
林锦婳也点点头。
很快徐程青便离开了。
不过林锦婳并不是只做了这一点防范,她很快便召了高禀来,将皇宫内外的防卫都再次检查了一遍,才算完事。
此时的林府内。
陈阿妙还在浴房里,丫环因为急事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她后背上一块巨大的疤痕,吓了一跳:“小姐,你……”
“我不是说过,在我沐浴的时候,不许进来吗?”陈阿妙慢慢站起身来,拿过外袍穿在身上,才漠然道。
“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外面陈府的人来了,您最近身子又不大好,奴婢看您泡了这么久,实在担心,这才进来看看,还请小姐恕罪。”她立即跪了下来。
陈阿妙看到她手里给自己捧来的厚厚的披风,顿了顿,终究是收回了眼底的寒气,笑道:“下次不可如此莽撞了,起来吧。”
“是。”丫环连忙起身,陈阿妙接过她手里的披风,这才笑道:“今日你什么都没看见,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谢谢小姐不罚奴婢。”丫环连声道。
陈阿妙笑笑,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只转头抓了块碎银子给她:“别害怕,既然来客人了,咱们收拾一下出去吧。”
“是。”
没多会儿,陈云柔就见到了款款而来的陈阿妙,一套红色绣白花的长裙,挽着漂亮的十字髻,染着红唇,眉心点着一朵红梅,垂在一侧的长发遮住大半的胎记,如不是仔细看,只差点以为就是林锦婳了。
“阿妙小姐……”她不觉站起身来,明明她才是郡主,竟一时都忘了。
陈云柔见此,轻笑着行了礼:”郡主请坐吧。”林锦婳当真是有威慑力啊,便是只看着,就能叫人臣服至此。
她又看了眼坐在一侧的侯夫人,也照例行了礼,但陈云柔却不大好受起来。
明明就是个靠着外貌收养来的低贱女子,皇后娘娘都不喜欢她,她在这儿跟自己摆什么谱?竟还穿着跟皇后娘娘常服差不多的衣裳,就怕人分得出她跟皇后娘娘么?
越想到这里,她越是鄙夷,只道:“本郡主该称呼你为陈小姐,还是林小姐?”
陈阿妙一瞧,便知道她是来找茬的了。
只笑道:”阿妙便是要高攀郡主了,郡主若是不介意,唤我一声阿妙吧。”
陈云柔看她竟把这个问题巧妙的挡了回来,眼角冷冷睨了她一眼,又笑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方才猛地瞧见阿妙你,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呢,不过可惜了,地里的菜花再像牡丹,那也只是菜花,一辈子长在土里,死在土里,永远也走不出那一亩三分的地。”
侯夫人觉得这话过分了些,但也没出声。
皇后娘娘不喜欢的人,她们自然也不能讨好。
只面上责怪了两句,才跟陈阿妙道:“此番来,我们是来商量下定聘礼的,到底是皇后娘娘赐婚,虽然林将军辞去职务,陈小姐又是养女,但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儿上,此番提亲下定,陈家打算出十六抬的聘礼,你看如何?”
说话,一次的丫环都觉得是羞辱。寻常商户小姐出嫁,聘礼也不止这么点呢,他们以为是纳妾呢?
陈阿妙反而微微一笑:“按侯夫人的意思就是,阿妙没有别的想法。”说完,转头将自己准备好的两块抹额拿了出来送到侯夫人跟前,略带着几分羞涩笑道:“这是阿妙自己绣的,粗糙了些,但觉得跟侯夫人这身衣裳极为搭配。侯夫人天生丽质,如今看起来皮肤好的令人艳羡,若是侯夫人不嫌弃阿妙,阿妙还想时常去侯府坐坐,跟您问问如何保养的呢。”
三言两语,侯夫人便喜欢起她来。接过那抹额,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刺绣也精美,哪里如她说的那样差?
侯夫人再转念一想,也就知道她不是个笨的了,也停下了羞辱的话,笑道:“得空了,你去就是。不过皇后娘娘才下谕旨,许多东西要准备,你也别耽搁了。”
她这话已经是在提醒陈阿妙提防皇后了。
陈阿妙听得出来,忙笑着应下,又是一番好话哄着,这才把人送了出去,独独没有半分讨好陈云柔。
墨风来回话时,提起这个,还有些不满:“那侯夫人当真是个不知趣的,几句话就被人家哄住了,还要让她来提防娘娘,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
“怨不得她,毕竟她是跟本宫有过节,可跟陈阿妙没有。本宫也不指望圆滑的她能做什么,陈云柔的反应你看到了?”林锦婳放下手里正在翻看的制衣坊送来的小孩子的衣服,浅笑着问道。
“瞧着倒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办成事……”
“不必担心,陈云柔可没你表面想的那么笨,若实在不开窍,你暗中帮帮就是。陈阿妙如今哄着她们,可不是为了嫁过去。”林锦婳笑笑,现在陈阿妙应该已经起了杀心了吧,只要陈云柔再激怒几次,亦或是那奇葩的陈柏也给点力,不怕陈阿妙不出手,只要她再次出手,她便要让爹爹看她个现行!
墨风恍然大悟,立即道:“奴婢明白了。”
“去吧。”
“不过娘娘,京城最近来了些熟人人。”
“谁?”林锦婳道。
“宫家人。”她道。
林锦婳想起夜生所说的,宫衣鱼也被杀了,宫家人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难道是已经知道杀他女儿的凶手是长孙玄隐了吗?
她看着底下站着的墨风,半晌,才终于道:“让夜生悄悄去见宫家人。”如若宫家人是来捣乱,有夜生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是,不过娘娘,奴婢总是不大相信夜生,总觉得他为了报仇,会不折手段。”墨风深深望着林锦婳道,当初夜生为了诱使皇帝杀长孙玄隐,便设计了长孙祁烨和娘娘,知道这件事后,她便再也不能对夜生完全放心了。
林锦婳知道她的担心有理,轻笑:“你忘了你家主子是拿什么保命的?”林锦婳笑笑,拿出一个小瓶子给她,道:“你拿在身上。”
“这是……”
“蛊虫,另一只在夜生身上。平素无害,这虫子能保他的命,也能要他的命。”林锦婳虽然不愿意这样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曾差点算计了自己的人。
墨风不知道原来林锦婳早有准备了,连忙应下。
不过眼看着周岁宴就要近了,林锦婳也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林锦澄在听到墨风说了辛夷的身份,并且说辛夷就是陈阿妙之后,当场便愣住了:“怎么可能……”
“公子不信,可以去查,当年辛夷之事对她打击很大,而且她后背到现在应该还有剜去肉而留下的疤,公子,娘娘担心陈阿妙很快就会有动作,您若是再犯糊涂,娘娘可就有危险了。”墨风对她道,其实在知道林锦澄居然也不信任墨花时,她还是有些失望的,可也理解林锦澄,毕竟他眼睛所见的,可她们所说的完全不一样,陈阿妙又掩饰的极好。
林锦澄从床上坐起来,这几日他大病一场,因为王汝嫣的事,已经成日活在自责中了。
他站在窗边许久,才终于道:“告诉婳儿……我信她。”
墨风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才将林锦婳的计划告诉了他。拆开陈阿妙的面具,便是目前最紧要的事!
陈云柔也很给力,登门讽刺过两次被陈阿妙不咸不淡的怼回去后,陈柏便登场了。
要说陈柏是个奇人,还真是没说假话,这人学富五车不假,但最熟悉的还是那些下三路的东西,让人羞红脸的诗文张嘴就来,还自以为幽默风趣。
在风月场所,这些话自然是招姑娘们喜欢,可在陈阿妙跟前说出来的时候,气得陈阿妙当场便动了杀心。
她最不能忍的,便是下流。
“公子寻常都住在侯府吗?”陈阿妙坐在下首的位置,瞧见他们抬来的十六抬聘礼,只佯装红脸浅笑。
“自然,妙姑娘可是要与我人约黄昏后,与我进行深入浅出的交流?”陈柏摇着扇子,笑眯眯看着她道。
陈阿妙嘴角微扬,那是自然,只不过是红刀子入,白刀子出了。
陈柏看着她一双美眸带着些许媚意,心神荡漾的很,悄悄朝她道:“其实我都是一个人住在院子里的,这两日后角门处都不会有人。”
陈阿妙浅浅笑着刚要应下,林麓之便从外头进来了,一入门看到陈柏,便黑了脸:“时辰不早,陈公子早些回去吧!”
他语气不善,陈柏听得出来,看着他是国丈,也不计较,立即就起身笑着道:“那小婿就先回去了,等迟些,再来跟您商谈婚期之事。”他走时,还特意朝陈阿妙露出几分自诩风流的笑,这才走了。
等他一走,林麓之便怒道:“真是个混账东西,阿妙,你放心,这婚事爹爹明日便去寻皇后娘娘给你退了!”
陈阿妙心中感动,看着他护短的样子,浅浅一笑。
不过爹爹,不必麻烦你了,这人活不过今日了!
就在转角,林锦澄一直盯着这里的情况,因为陈阿妙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能看到许多林麓之忽略的表情,譬如方才,她面上一闪而过的阴冷。
阿妙,你当真是来害锦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