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正月二十六。新郑大营,天子御帐。
“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块头流畅地从地上爬起来,轻松自在地揉搓起了手掌。碎屑从那张胖脸上快速脱落,就在空中化作阵阵白烟:
“有什么,就问我吧。在你还有八斤血的时候,‘陛下’。”
我是在做梦么?
——这就是事情发生之后,浮现在高殷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像九州万方的无数俗人那样,年轻皇帝把超出自己想象能力的所有事物,都本能地当作幻觉、梦境、奇想、欺骗,甚至连自己的所见所感都一律否认。他希望借助这种否认来自我保护,让自己的心灵不至于陷入癫狂,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七零八落,让逼近自己的所有威胁,无论大小统统灰飞烟——
这种希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高殷屏住呼吸,在很短的时间内接连眨了两次眼睛,但大块头仍旧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用两只好似毒蛇的金色竖瞳,充满饥渴地打量着大齐天子。
恐惧的气息充盈穹庐,瞬间就令账内的空气冷若寒冰。一只褐黄色的田鼠吱吱叫着,飞也似地窜过华美地毯,钻过帘幕就此不见踪影。理所当然的反应,当猎物碰到掠食者的时候,理所当然会有如此反应。
附近的诸多凡人,表现并不比田鼠更好。王继勋有出气没进气地趴倒在地上,还不如一滩烂泥更有生气;负责贴身保护天子的徐逵,涣散的眼神竟仿佛梦游一般……这位校侯用了差不多三个心跳的时间,这才把右手贴在了刀柄上,至于他从两片嘴唇之间挤出的那阵哼哼,就连刚出壳的小鸡仔都别想吓到:
“随,随随,随我——护,护护——”
徐逵晃晃悠悠地向前踏出一步,随即失去平衡跪倒在地。他差不多用尽了力气,但拔出刀鞘的那截锋刃,总共还不到一尺半长:
“护护,护驾…… 呃,捉,捉拿刺——刺——”
“刺客”的“客”字,徐逵始终也没有说出口。大块头漫不经心地向他瞥了一眼,当即就把这位校侯定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似地动弹不得。接下来,竖瞳怪物又不紧不慢地环视了整座穹庐,将想要有所动作的四名刀剑备身与六名黄门宦官,如法炮制统统定身当场。
“晚倍噩。”
高殷口齿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他也被怪物的目光所触及,后脑勺上的寒毛根根竖起,但“天子”这个身份带来的诸多馈赠,总算在关键时刻保护了高殷,让他没有像其他凡人那样神志涣散,仍然还能保有清醒的意识。“不是谁都能请的起厉鬼。你雇主的身份,朕已经知道了。”
“并不难猜。”怪物把最后一条伪装皮肤从脸上揭掉,露出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表情:
“但是猜到了也没什么意义。请别乱动,‘陛下’,否则就会多吃不少苦头。”
“放肆!朕岂会任你摆布!”高殷与其说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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