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鲁莽？（苏然）6

    这一次，苏然没有执旗。他梦游似地站在焦勇身边，与乙队、丙队、丁队、炮队以及最新编成的自强队一道，共同接受了大先生的检阅。义军首领并没有唠叨太多，他一如往常地完成了点名工作，然后顺便提了一下庆功宴的事情，但州兵的张大将军可就不一样了。“男儿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张邦达挥动着裹甲的手臂，精钢笠盔上的一道道划痕触目惊心：

    “全体将士，务须恪尽职守！”

    这仅仅只是开头而已。张邦达随后讲了整整一刻钟，不仅在州兵当中惹起阵阵欢呼，就连义军弟兄也是对他喝彩连连。不过，那些慷慨激昂的句子苏然基本没有听进去，差不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刚刚经历了一个异常复杂的夜晚，精力和体力几乎都被榨干，让他像其他弟兄那样鼓掌跺脚，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

    大先生一定是注意到了徒弟的疲累。训话刚刚结束，大部分弟兄还没有回营的时候，代步坐骑就被送到了苏然面前。那是一匹白鼻子黑身子，左耳朵上带着个缺口的老骡子，就算嘴里没草，也总会沿着嚼子滴下两串泡沫。苏然以前从没见过这匹牲口，但人得知足，在绝大多数弟兄乘着双腿走路的时候，他能有匹自己的坐骑，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义军拥有的战马不多，并且已经全部集中起来，交给了那些确实拥有资质的弟兄。这批骑兵是大先生亲自挑选的，虽然总数只有六个什，但每人都分到了一匹备用马，铠甲也是不见半点锈星的上等货色。

    早在点卯之前，他们就已经提前离开了校场。根据大先生的命令，义军骑兵将会与张邦达手下的斥候搭档行动，共同在主力前方张开一道……/嗯，“警戒幕”。大先生的用词，总是这么拗口。/

    小老谢距离新郑大营只有一天路程，根本没有打前站的必要。骑兵警戒幕不需要为这些琐碎事务分心，他们需要执行的只有以下两项任务：第一，消灭敢于现身的任何官军斥候。第二，密切留意灰鹤山精的动向，不放过任何猎杀机会。

    那只神秘的灰鸟，虽然至今为止一次都没出现过，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一旦被这家伙飞临头顶，奇袭就只能变成不计损失的强攻，或者干脆临时取消。

    虽然敌军的侦察手段如此了得，但联军并没有选择隐蔽行军，始终走的都是直通郑州城的宽敞官道。在一马平川的许州，就算特意走小道也藏不住任何东西，还不如把队伍干脆挪上大路，既能够提高行军速度，又能方便沿途看热闹的众多乡亲……

    在许州，黑底金天平就是自己人的标志，到哪里都能惹起阵阵热烈欢呼。每当队伍经过村庄，老乡们就会成群结队地涌到，有些人甚至推着装满粮草弹药的独轮车，自告奋勇地想要加入。“大先生，到哪边打妖邪啊？也算俺一个！”

    大先生没有透漏有关新郑大营的消息。那是绝密。乡亲们送来的那些礼物，除去急需的火药之外，也全都被大先生婉言谢绝。至于那些眼巴巴想要参军的护寨勇丁……自有亲兵什帮忙解围。“三月份，三月份才招新兵嘞！”亲兵们把鲁密铳横在胸前，客气但却不容置疑地拦住了那些小年轻：

    “先回家练，啊，都先回家练着！到三月份，每个人都能发一身新铁甲！”

    除了这群急切的年轻人，很多老婆婆和小娘子也想行军队伍。她们从邻村提前得到消息，老早就备好了热饭热汤，非要让官道上的自家人吃顿好的才行。面对如此盛情，很多弟兄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先生、张邦达也先后走出行军纵队，一再地对妇女们的好意表示感谢……

    但是联军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按照计划，弟兄们必须在日落后的第一个时辰赶到集结出发阵地，能提前的话还要更好。被九王攥在手心的小皇帝随时可能出事，任何延误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老乡的热情送行，令每位弟兄都是兴高采烈。张邦达用来激励众人的那些口号，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证实。毋庸置疑，义军就代表着正义，而正义也就意味着胜利，皇帝身边的乱臣贼子今晚必将覆灭，久违的公平必会再度降临许蔡之地……

    这股热情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越往北走，人口就越稀疏，像模像样的村庄很快就消失不见，就连七拼八凑的难民窝棚，都成了难得一见的稀罕景致。面对如此单调乏味的景色，只有最没心没肺的人才会继续嘻嘻哈哈，大先生随后发布的一系列命令，也更进一步地加剧了弟兄们的心理变化。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义军弟兄没有像往常那样鼓励各队拉歌，同时还禁止了一切不必要的乐器演奏。当然，相邻的士兵仍然可以小声交谈，搓手取暖也都随意，可要是因此掉队或是拖慢他人行军，那就一切后果自负。

    一个五仙镇出身，在乙队当伍长的勇丁最先犯事遭殃。他可能是为了活跃气氛，跟弟兄们闲扯的时候加上了一大堆肢体动作，然而很不凑巧的是，乙队队主正好从旁边经过，不偏不倚，被这家伙一胳膊甩中了坐骑鼻孔……

    那匹驮马当即被吓到，差点就把乙队队主颠下鞍去，周围的义军为了躲避驮马，至少有八个人在叫骂声中撞成一团。直属大先生的两名纠察随即赶到，一左一右把那个伍长叉出队伍，不由分说地直接踹下了路基。

    这人就此闭上了嘴，再没多说一句话。他臊着一张大红脸，垂头丧气地走在官道西边的田地上，甚至不敢再往队伍里头看上一眼。没有人替他求情，即便是五仙镇出身的军官也是一言不发，因为求情只会耽误大先生的时间，进而拖延整支队伍。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们自己也得被纠察叉出官道，跟那个倒霉蛋一起踩田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