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打仗的时候,做饭第一讲究的是方便快捷。热水烧开,带骨的大块羊肉直接丢进去,氽出浮末后再行捞出,换另一口锅盖上盖子煮到六成熟,然后直接用匕首割了开吃就是。这是塞北传来的做法,比炝羊肉汤配大饼、地坑猛火串烤肉之类的许蔡吃法粗犷许多,但是羊肉入口之时格外细嫩,只需几下随意的咀嚼,肥瘦肉块就会在舌苔之上彻底化开。醇香浓郁的肉汁瞬间充盈整个口腔,带来爆炸般的、令人忘却周遭一切的单纯鲜美……
吃到老家饭菜,让綦连猛变得格外慷慨。他从鞍袋里头掏出珍藏的土褐色陶罐,把暗绿色的自制腌韭花用银刀挖出来,和一个伍里的五名同袍共同分享。有了这份刺激的咸辣口感助阵,赵栋成几乎是只用三两下,就把分给自己的半斤羊肉给吞进了肚里,可他直到吃完还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把着羊排啃了几口而已。
眼巴巴地看着其他骑兵大快朵颐,那真是比上刑还要难受。待不了索性不待,赵栋成向綦连猛告了一刻钟的假,转身走回路边的新兵堆里,又跟马元勋他们并排蹲在了一起。一帮伙计究竟在一起嘻嘻哈哈说了些什么,赌骰子的赢家最后究竟是谁,这些细枝末节赵栋成事后都已经弄不清楚了。但他清晰地记得,这是在到达京师汴梁之前,行军途中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进了朝廷台军,就不要妄想还能有什么午睡时间。填饱肚皮之后,三辰大幡立即就会回到执旗亲兵手中,而整个行军纵队,也会在最多两刻钟之后收拾好一切,再度回到官道上的紧张行程。包铁的车轮驶上夯土路面,在响亮的辘辘声中滚滚向前;钉掌的马蹄走下路基,与轻甲的骑手再度奔赴未知远方。
九月初五,整支军队一共行进了四十五里,綦连猛的轻骑伍,总行程加起来则要三倍于此。因此,赵栋成已经做好了在初六这天全身虚漂、关节错位、大腿根部火辣辣地肿痛一片的准备。然而,他实际得到的东西,远比这些更为可怕。
申时一刻,他们六人在持续半个时辰的直线东行之后,抢在全军上下一千七百人之前,第一批踏上了郑司州境。秦宗权昔年留下的白骨之塔,也最先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不是一座京观。京观只是将斩下的敌人首级码放整齐,然后浇土封筑,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座底宽顶窄的四方形黄土堆,只有在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淋之后,才会露出几枚惨白色的破碎颅骨。但秦宗权在二十一年前留下的那个东西,却是一座最高点超过五十丈,扭曲、畸形,仿佛由烟雾直接凝固而来的丑陋高塔。
黄白色的塔身布满疖瘤,每一处褶皱、每一处隆起都是由残破的骸骨拼凑而成。下至宽逾百尺的圆形底座,上到锋利如矛的细长尖顶,成千上万具骷髅紧密连缀、互相挤压,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深邃接缝,看上去就像一只只永不闭阖的邪恶眼眸,从中伸探出彼此纠缠不已、仿佛噩梦现世一般的无数分叉棘刺。高空的劲风吹过塔尖,撞散为一团团翠绿的磷火。始终不曾腐烂的残存皮肉,在众目睽睽之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灰黄色恶臭。
綦连猛也好,赵栋成也罢,整个骑兵伍的六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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