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还有其他的东西吗？”卡尔在沉重的气氛中最先开口。

    “没有。”加西亚说，情绪低落，“他想干什么？让我们再选一次吗？”

    “应该没那么简单。”卡尔说，“刚刚的筛选结果怎么样？”

    “木质家具厂商，还有运货中转站和仓库，太多了。”她打起精神，“机油配方最符合的品牌有两个，我列出了整个洛杉矶地区的供货商，然后黑了他们的*屏蔽的关键字*。但交叉对比之后，这个列表还是很长。”

    “如果这次的后续事件是雷克斯临时添加的，”瑞德说，“因为之前我们打乱了真正的计划，是吧？那么这剩下的18人很可能没有转移太远，至少为了隐蔽起见，不会通过陆地转移太远。把地理范围定在距海岸线三公里以内呢？”

    “砍掉了大约一半名单。”加西亚快速说，“还有三十几个，我们总不能一个个去查。快九点了，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发生通常不会超过黎明，最高发的时间是午夜到凌晨三点这个时段现在我们只有——”

    “给我五个无规律的质数。”卡尔打断她。

    “2，43，191，17……61，”她说，“怎么了？”

    “无序数列能让人冷静。”卡尔说。

    这确实有用，加西亚感激一笑。

    “还有一个问题，”摩根皱眉提道，“为什么非要是今天？雷克斯可以把人关起来重新安排计划，既然他之前都能耐心准备那么长的时间，这次大可不必这么仓促。”

    “也许是他没有时间了，”艾米丽猜测说，“有事需要暂时离开，或者……为了掩盖别的行动？”她想了想，“我曾经遇见过有人用一个犯罪行为来掩盖另一个犯罪行为，警方的注意力就被前者吸引开，于是背后的第二件更重大的事就得以顺利进行。”

    “比二十条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摩根问。

    一阵沉默。卡尔注意到外面几个警员急匆匆跑过。他没在意，然后又跑过去两个。

    “金钱。”罗西想到，“雷克斯显然不可能是冲动犯罪，于是不论他到底有什么计划，都离不开资金问题。”

    “港口怎么样？”瑞德突然说，“离海近，运输方便，有各种大型装卸设备需要用到高级别机油，进口货物中木材也很常见。如果他要离开，走水路也是最好的选择。满足所有条件。”

    “让我整理一下，”摩根说，在白板上划出两部分，“目前我们要考虑两条线，一是剩下18个失踪案受害人的问题，二是有可能隐藏在背后的雷克斯自己的事情。”他在中间画了个圈，“两者的交汇点是港口——如果我们的方向没错。”

    “但不论是洛杉矶港还是长滩港——虽然本质上它们不过是同一个海湾两个方向的码头——都未免太大了。这可是美国第一大集装箱港口。”加西亚说。

    他们都盯着白板看了半晌。

    “瑞德，卡尔和艾米丽负责雷克斯的个人调查。”霍奇做出决定，“其他人继续寻找人质。我让警局尽量增加警员协助。”

    “虽然我不太想这样说，但可能没有多余的警力了。”卡尔指了指另一边，“好像发生了什么。”

    都在专注于案件的BAU组员们看向玻璃外，路过的警察大多神色匆忙。霍奇出去询问，很快回来。他皱着眉，神色间少有地流露出压力。

    “有人报警说发现不明包裹，”他说，“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时间似乎整个洛杉矶到处都有人这么报警。几乎所有警局和这边FBI分局中的空闲人员都被派出去了。”

    探员们互相看了看，为今晚层出不穷的状况感到头疼。

    “第一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卡尔问。

    霍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八点钟。”

    *

    冷风刮过天台，月色落在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上。霍奇发觉他已经很少能见到卡尔如此冷淡的样子了。然后眨眼之间，年轻人一察觉到他来，就收敛了过于锐利的气息。

    “你在这里。”霍奇说。

    “我在重新整理思路。”卡尔说。他看着城市夜景，灯光比群星更明亮。

    霍奇站在他旁边也看了一会儿。

    “八点钟。”他说，“你觉得事情和钢铁侠有关。为什么？”

    “不完全是。”卡尔说。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应不应该继续。

    “卡尔。”霍奇说。

    坚不可摧的年轻特工微微叹气，妥协了。

    “纽约，是全美国、甚至全世界，拥有对付超自然现象的力量最强盛、措施最完善的地方。”他说，看到霍奇想说话，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猜你们没遇到过变种人或者变异人。他们的比例不高，但总体数量也不算少。神盾局是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特殊机构。”

    即使是对常年追捕精神变态的霍奇来说，这个信息量也来得有点突然。

    “我怀疑雷克斯可能是变种人，但能力应该不是攻击类的。”卡尔继续说，“那么如果他想做些大动作，避开纽约是很明智的选择。雷克斯的谨慎丝毫不输于他的自负。他注意到钢铁侠，是因为托尼会在今晚吸引走所有关注特殊力量的群体的注意力。而只要没人将雷克斯往那方面想，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些并不会影响你们查案。而且我也一直在保持警惕。”他又解释，“所以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提出这个猜想。它也不一定对。现有的信息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增加你们的负担。”

    “于是你就一个人分出精力顾及这部分。”霍奇说，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你都查什么了？”

    “没，没什么？”卡尔怔了一下，有点茫然于他的反应，老实地回答说，“雷克斯十二年前确实出现在神盾局的怀疑名单上，但还没被确认就*屏蔽的关键字*。那年还发生过一次比较激烈的与一位变种人*屏蔽的关键字*的冲突，我觉得雷克斯可能是因此得知纽约的特殊力量机构，于是决定离开那里。”

    霍奇思考片刻，然后态度平常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回去吧。”

    “回哪里？”卡尔问。

    然后立刻，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掩饰地笑了笑。

    “走吧。”他重新说。

    *

    散落全城的不明包裹不归BAU小组负责。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顾及这件事，只是不时地获知一些进展：还没人能搞清楚那是什么，一立方米左右的金属箱子，说是*屏蔽的关键字*不太像，生化武器也说不好。不敢轻易移动和破坏，又担心毁掉一个会产生连锁反应，最终只能想办法调动资源将每一处进行专业隔离，之后再考虑拆解或*屏蔽的关键字*。那将耗费很长时间。

    临近零点的时候，艾米丽抱着第三杯咖啡忽然站起来。卡尔和瑞德从密密麻麻的数据资料中抬起头看她。小组的另一队人还在外面排查其他的线索。

    “我最开始调查资金流动的时候，并不知道具体该找什么。”她在办公室里踱步说，“美国的雷克斯·丹特已死亡注销，我就托国际刑警的关系帮忙调查欧洲那边的信息。之后再加上船运、木材、今日进出港等相关条件，最终注意到这家公司有点奇怪。”

    她把文件交给博士，接着说：“主要商品是地板，交易流程都很正常，但在我又一次重新调查的时候顺便看了眼它们的货品，发现都比较廉价。”

    “虽然我不太确定你对廉价的定义，但交易金额非常庞大。”瑞德快速扫了几眼数据，“你是说这个金额超过了货物本身的价值？没人会查这个。正规贸易，很好的掩饰方式。”

    “超过的未免太多了。”艾米丽说，“所以只要他们的买家不都是上当受骗的蠢货，这里面就还隐藏了什么。*屏蔽的关键字*，或者夹带其他货品。”

    “没有搜查令，这个时间请公司人员协助调查有点困难。”瑞德说。

    “总要做个尝试。”她说，捏了捏鼻梁。

    “货物呢？现在港内有多少？”卡尔问。

    “十几个集装箱，在长滩港。”

    “而且今晚那里有两艘相关的货轮离开。”瑞德说，“分别是凌晨1点和2点半。”

    卡尔站起来。他稍微伸展身体，外套下摆随之起落。艾米丽瞥到他腰间好像还有*屏蔽的关键字*之外的东西。

    “我去港口。”他对这位辛苦找到突破点的女士说，“你很累了，抽时间休息一会儿。”

    *

    长滩港一年的吞吐量就有约700万标准箱。即使检索到位置，他们也用了不短的时间才找到目标。

    卡尔又撬开一个集装箱门——这样既隐蔽又快捷。他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四十分。货轮那边分出了摩根去带队检查，霍奇和罗西继续跟进人质。雷克斯还没有动态。

    “目前看来，就是很正常的货物。”瑞德举着手电来回检查，“你在看什么？”

    卡尔没有帮忙。他每次都会站在箱口的阴影里向外观察。

    “我不希望再一次被关在什么东西里面。”他说。

    “唔，如果我们被关在集装箱里，很可能会在有人找到前被带到海上。”博士边翻东西边说，“倒不至于扔到海底，但用不上几天，我们就饿*屏蔽的关键字*……等下，这个是什么？”

    他弯腰用手指抹了下缝隙间的白色粉末，然后闻了闻。

    “是*屏蔽的关键字*。”他说，直起身环视四周，“藏在哪儿？”

    卡尔犹豫了一下，让博士跟他交换位置，然后把其中一个货箱里的地板全都搬了出来。并不如他所想，直到底部也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博士刚想说话，就看到卡尔抽出一块木板，“咔”地一下劈开了。白色粉末簌簌而落。地板是空心的。

    “好吧，”瑞德干巴巴地说，“至少我们算是破了一个*屏蔽的关键字**屏蔽的关键字*。”

    “今晚警力严重不足，全被分散出去了。”卡尔皱眉说，“但我们没时间在这守着。我担心——”

    有人敲了敲集装箱。瑞德吓了一跳，刚要拔枪，就听有个耳熟的声音在他身后说：“你们还要在这浪费多少时间？”

    卡尔收回已经摸到腰间的手，扬起眉说：“你想抢案子？”

    “国际走私本来也不是FBI的负责范畴。”英国侦探哼声道，“再说你们好像也没得选。人手不够？我可以把军情六处的人借你。”

    “我猜你们都不是正规手续入境。”卡尔说。

    “三年前你也不是正规手续入境。”夏洛克说。

    “然后麦考夫和科尔森差点隔空打起来。”

    “再然后连外交部都觉得他们关系友好。”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差点炸了伦敦，他们只能合作处理。”卡尔说。

    “你不觉得洛杉矶也不远了吗？”夏洛克不客气地说，“我听说满城都是不明金属箱。”

    然后他们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决定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

    “功劳分BAU小组一半，我就让你的人接手。”卡尔说。

    “成交。”夏洛克说。

    瑞德惊呆了。从侦探出现到他们分配完国际案件的后续问题，一共只用了二十秒。他左右看看，被卡尔拖走时还在考虑，这样一算他们好像是平白赚了一个案子——霍奇不会在意自己的功绩，转交给缉毒组就什么也……总之，这两个后台强硬的人凑在一起就有点可怕。

    “你怎么在这？”卡尔问。

    “你觉得我的智商会比你低吗？”夏洛克说。

    “我们是通过资金链找到确切集装箱的。”卡尔说。

    “我在博士身上放了定位仪。”夏洛克说。

    “我？”瑞德茫然地问，生平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智商。

    卡尔叹了口气，伸手在单纯的小朋友衣领下面摸了摸，然后把一个小东西扔回给侦探。他们正在往那艘两点半离港的货船赶，摩根刚刚通知说1点钟那条船一切正常。

    “所以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卡尔边走边总结说，“雷克斯的正事是走私，金属箱用来吸引全城警力——无论是否有其他危险作用。至于一系列*屏蔽的关键字*和人质案件，反倒只是他的……个人乐趣。”

    夏洛克瞥了他一眼。

    “他给你新的挑战书了吗？”他问。

    “还没有。”卡尔说。

    “为什么一定要有挑战书？”瑞德说，“我觉得我们查到雷克斯的私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指了指帮忙把这个过程极速缩短的侦探，“所以正常来讲，我们现在应该在和霍奇一起跟进失踪案，如果雷克斯故意留下什么线索，只要顺着走下去就能遇到——”

    卡尔突然停在原地。夏洛克也立刻反应过来他们下意识走进的误区。

    “我总是认为雷克斯会直接来找我，”卡尔僵硬地说，开始拨打霍奇的号码，“但只要他没在时刻监视我们，就会以为——你在哪？也在长滩港？等下，我开扬声器。”

    “他说18个人质分成两部分关在两个集装箱里。”霍奇简洁地介绍现况，“但港内现在有数万个集装箱，我们在想办法进行筛选。”

    “我现在过去。有人在你旁边吗？”卡尔边问边转向另一条路。他直接用托尼内置的程序定位对面的位置。

    夏洛克刚想跟上，又看了看瑞德，难得意识到扔下小朋友一个人似乎有点危险。“我分几个英国特工去货船那边。”他说，干脆把博士一起拽向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卡尔。

    “罗西在。”霍奇说，“你那怎么了？”

    “没什么，*屏蔽的关键字*走私。我处理完了。”卡尔说，“附近还有其他人吗？有没有可疑人员监视你们？雷克斯还说什么了？人质是不是把每一对拆开关押的？他让你选什么了吗？”

    对面被这一连串问题噎了一下。

    “慢点，男孩。”罗西不紧不慢地说，“三个否定，一个肯定，再一个否定。回答完毕，不客气。你的组长一点事都没有。”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但卡尔也没多想。

    “有什么不对劲。”他思考说，“他难道会无聊到就让我们在几万个箱子里捉迷藏吗？而且这么多的*屏蔽的关键字*量居然没人监管。如果两件事都在长滩港，至少也该有什么人在关注我们的动态。”

    “有可能在拖延时间。”霍奇回答说。

    “如果货是已经进港完成交易，就可能已经不归雷克斯管了。”夏洛克说，“今晚有哪些出港的交易？”

    卡尔及时一停，刚好在转角处面对着遇上两位探员。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没有，”博士气喘吁吁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你都能追上嫌犯了……艾米丽看的文件我都记住了，摩根去的船只是之前运送过地板公司的货物，但今天船上并没有他们的集装箱。如果雷克斯今天要走，我想我们只能直接查所有离港去往欧洲方向的船。”

    霍奇刚挂掉电话，加西亚就打了进来。

    “不论有没有用，我觉得都有必要通知你们一声，”她迅速说道，“城里的金属箱全部开始倒计时一分钟——还有不到五十秒，而警方的隔离工作才做好一半。”

    所以意思是，来不及了。

    “这次绝对和我没关系。”夏洛克坚决地嘀咕一句。

    “也和我没……大概。”卡尔不由说道，“不然科尔森会气死的。我跟你去英国躲一阵怎么样？”

    “然后真的炸了伦敦吗？”夏洛克没好气地说，“相信我，大魔王生气的后果要严重一万倍。”

    “为什么你们就非得炸掉点什么？”瑞德跟着问道。

    罗西咳了两声。三个人齐齐一顿。霍奇严厉又迁就地看了他们一眼。

    “加西亚，有那些金属箱的位置图吗？”卡尔转换话题说，“但别抱希望，我们已经在超负荷运转了。”

    一张地图立刻发到他的手机上。巴掌大的屏幕中红点标注几乎要叠到一起，卡尔直接递给瑞德和夏洛克，让他们在大脑中重构放大版的完整画面。

    “不是图形信息，不是文字信息。”博士快速判断说。

    “密度分配不均等。”侦探说。

    “考虑到洛杉矶所有警力的位置，它们应该是选在能更多耗费警方时间的地方——”

    “不完全是。”夏洛克转动眼珠，好像真能在虚空中看到什么一样，“排列方式很巧妙，尽量让人感觉没有偏向，但完美隐藏是不存在的，他想——”

    “他想避开洛杉矶港。”瑞德说。

    “——避开洛杉矶港。”夏洛克同时说。

    但时间到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四周。海风猎猎，他们身处数万高大冰冷的集装箱群中央，隔绝了城市的灯光。先是寂静，然后好像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升了起来，暗沉天空的边缘愈来愈亮，直到那些金色光点拖着一道道尾光飞到他们视线可及的地方。

    下一刻，它们绚丽地炸开了。那是……烟花。盛大，壮观，美丽。

    卡尔安静地转过头。他看向身后的海湾，对面漆黑一片。洛杉矶港。在一种突然而至的明悟里，他感到寒冷，感到同情。

    他理解了。雷克斯就在那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