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和霍奇看完了加西亚给他们重播的视频片段。只有三十多秒的时间,从倒计时前到开枪结束。他们那时交谈声很低,视频里只能听见雷克斯的说话声。
“我监控了所有我能覆盖到的网络与媒体,”加西亚说,“目前没有发现视频流传出去的迹象。顺带一提,那位英国侦探黑掉你们的网络看视频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我差点和对面的军情六处打起来——还有我能够锁定雷克斯之后就把他的硬盘文件清理了,除非他之前用外接设备做了备份——”
“呼吸,加西亚。”卡尔说,对着屏幕另一端的计算机甜心笑了一下,“别紧张。”
“天啊他对我笑了。你得知道你这样会让人呼吸更困难——不是,等下,我们重新来一次。”画面切黑两秒再恢复,她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继续之前的那些其他工作?”卡尔建议说,又看了看霍奇,“既然雷克斯只是发给BAU小组,而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当时的情况了……”
“他有机会发布出来。”霍奇指出,“那能对我们、对你造成很多负面影响。但他没有,又或许他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JJ需要提前准备新闻稿。”
“我觉得不是很有必要。”卡尔说,“利用*屏蔽的关键字*压力不像是雷克斯会做的事。你记得他提到莫里亚蒂时的态度吗?”
“你想说他的自负让他不屑于借助外力。”霍奇说,“但是……”
“他乐于给BAU内部找点小麻烦。至于其他人,群众,媒体,甚至警局,我想并不在他的眼中。”卡尔说,试图安慰板着脸的FBI探员,“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
“我觉得霍奇的重点在于你。”加西亚小声说,“你主动*屏蔽的关键字*了一个无辜人质,卡尔。这件事别人很难理解,即使雷克斯不做什么,外面JJ正在试图安抚的幸存者也……更别提事后上面很可能会派监察小组来找麻烦。所以是的,我觉得这完全严重到值得我们——或者你们,抽出几分钟来讨论一下。”
卡尔琢磨片刻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可以帮忙写这次的案件报告。”他想了想回道,“监察小组不难应付。”
加西亚一时语塞,没想到他能完全偏离重点。
“接下来你可以回避这个案子。”霍奇直接说,“如果你需要。还有心理干预,找我或者我帮你联系其他人。这是正规程序。”
卡尔才反应过来。他几乎都忘了这套流程,从他发现只要用能力保持身体状态就能骗过神盾局的测谎仪之后。
“谢谢。”他说,“我想我不需要。”
霍奇注视他一会儿,点点头没再深究。他们将关注点移回到案件本身。其他人还没回来,瑞德和艾米丽在视频现场,罗西和摩根去搜查之前定位到的雷克斯位置。夏洛克只是让人把需要检测的物质送来,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
“雷克斯·丹特,二十五岁时确认死亡。”加西亚调出资料,“那是12年前。死亡原因是火灾意外。他小时候父母离异,之后一直跟母亲生活在纽约。记录显示两人都在那场事故中丧生。案底很普通,未成年饮酒、撬车,还有次*屏蔽的关键字*拘留——但后来警方找到不在场证明,这条不算。”
“尸体面部烧毁严重,但其他地方还可以提取DNA。”霍奇说,“一个二十五岁的普通年轻人假死之后偷渡到欧洲,他不只需要钱,还需要人。篡改记录并不容易,当时的法医有问题吗?”
“目前没有发现金钱往来记录。”加西亚说,“我在试着对比其他交集,但那个时候的互联网……”
卡尔没在听。一些句子和画面在他的脑中闪过,隐约串联出某种模糊的可能。他试着代入雷克斯的感受。
他不常这么做,因为他不常能理解人类。这不是身为超能力者的那种傲慢自大。卡尔与他的超级能力互相斗争与妥协的时间太久,久到他甚至不能确切记清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他还记得伤口与疼痛,记得如何躲避与隐藏,记得母亲看着他时眼中闪烁的野心勃勃的光,与测试他的能力时那些永不止息的计划和胡言乱语。在十年以前,更早的、更年少的那些日子。于是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人生多数的时光都没在做一个正常人类,如果你所接触的几乎每个人都在透过你去看你的超级能力,时日一长,你就逐渐忘记、或本就从未了解,普通人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只是这次好像有所不同。
“……再调查雷克斯二十五岁之前的详细信息。我会联系纽约那边,希望能找出档案。”他听到霍奇说,顿了一下,“卡尔?”
“火灾真的是意外吗?”年轻人突兀地问。
“至少报告上是这样。”加西亚回道。
“你认为有可能是故意纵火?”霍奇问,“雷克斯自己,还是其他人?”
“有时候人就会想要杀死点什么。”卡尔平淡地说,“只是多数人没有付诸行动。”
“那是什么意思?”加西亚问。
“你觉得……当初是雷克斯纵火,为了杀死他的母亲?为什么?”霍奇说。
“我不知道。我也没那么说。”卡尔转向另一边,“你刚刚说他那次*屏蔽的关键字*拘留的不在场证明,是后来发现的?”
加西亚差点没跟上他们的跳跃速度。
“呃、对,记录里写着是拘留的第三天,碰巧是调查另一个案件时发现的。”她说,“所以尽管现场对比出他的指纹,也没什么用处。”
“就好像事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不在场证明。”卡尔说,“他至少该记得他去过哪里。”
“有时嫌疑人会为了隐瞒其他事情而宁愿闭口不言。”霍奇说。
“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看起来好像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卡尔问。
“我想雷克斯应该不是双胞胎。”加西亚说,她快速地敲打键盘,“还可以作假。但说实话,十二年前的案子有点太久了,当时的设备也很不完善,我们需要很长时间来重新调查——但我记得你们提到今晚雷克斯还有行动。而现在我们只能漫无目的地全面搜索。”
卡尔盯着白板上的案件关系图看。
“你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霍奇看着他说。
“我在想斯塔克博览会。”卡尔忽然提到,“今晚八点是开幕式。原本我还想问你们要不要去玩。”
“虽然瑞德不喜欢高科技,但我想去。非常地。”加西亚立刻说,“我们能立马结案然后飞回东海岸吗?说真的,斯塔克工业关掉武器部之后,他们顺便做的民用产品好像忽然让社会科技飙升了一个时代,FBI的设备该更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左右看看,“但我猜你们好像不是要说这个。”
“你还在想纽约。”霍奇说。
“有点在意。”卡尔说,“和雷克斯对话的时候,我也在研究他。他说‘你们人类’。还有一些其他地方给人的感觉,然后我想他避开纽约是不是因为……”
他没继续说下去。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考虑非人类了吗?”加西亚说。
这本该是个玩笑,但另两位探员脸上并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卡尔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选项。
“连环*屏蔽的关键字*当中会有那种类型。”霍奇对卡尔解释说,“通常是‘上帝情结’或者‘恶魔情结’,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一套信仰理论。有时他们会认为自己超脱于人类。”
年轻人不确定地点点头。
“你可以说出来。”霍奇说。
卡尔这次摇头了。他站起来。
“我有一个猜测,但它的几率很低。”他说,让人听不出情绪,“暂时没有必要考虑。我需要打个电话。”
然后他就出去了。稍晚些时候,霍奇不得不去处理某些行政问题。当有个充满愤怒与悲痛的幸存人质在警局大吼大叫、尤其是他还无法理解事实的时候,其他人很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消息在警局内部传得飞快。于是等到卡尔回到他们的办公室时,屋子里就只有电脑上随时在线的视频通话。
他们各自工作,保持沉默。加西亚还有很多待办事项,但她忍不住时不时地切换到视频界面。卡尔坐在椅子里,一直在看手机。她偷偷潜入警局网络看了看,对目前的混乱状况略有了解。
“你有没有想过,”第四次走神的时候,她终于问出来,“那是某种假象。比如说人掉下去并不会死,雷克斯只是在骗你,结果你杀完人发现他本可以不用死……之类的。”
“如果不动手,你觉得雷克斯就会放我们四个人全部离开吗?”卡尔边发信息边回应说。
“我知道不会。”加西亚说,“我也知道这个概率问题要怎么算。你是对的。我只是不能……我们会在各种场合与意外中击杀一些人,即使是我。这是每个探员都会遇到的事情。”
“但是主动去杀死一个无辜的普通人就完全不同。我不是说那与*屏蔽的关键字*无异,”她语无伦次地说,双手离开键盘拧在一起,“虽然我们在逻辑上能够明白,但外面没有人会理解你。活下来的人也不会。”
“理解别人是很难的。”卡尔说,“这很正常。而我没要求感谢。”
“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那样做。”她轻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做不到。”
卡尔抬起头。加西亚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那很好。”他说,“因为你很善良。”
“你是说霍奇不够善良吗?”她忍不住一笑,“我记得他原本想要动手。”
“那是他爱人类的方式。”卡尔说,短暂地沉默几秒,“我尊重他。但我不会让他那样做。”
“为什么?”
“那时雷克斯说,‘对付你们这样的人,比输赢是很低等的。’他深知如何能毁掉一位正直的联邦探员。”卡尔说,“其实有件事你说对了,这确实几乎与*屏蔽的关键字*无异。它会对你的内在造成影响。”
“而只要有了这个开始,”他平静地说,“雷克斯就可以顺着这道裂痕,一点点地凿穿你。他不是想玩追捕游戏,加西亚,我能感受到。他想要的是从精神上摧毁对方,甚至让对手投身他的阵营。这是一个*屏蔽的关键字*能在执法者身上取得的最高成就。”
加西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以为自己应该感到震惊,担忧,或者其他类似的情绪。但她发现最终那种感觉是……某种柔和的东西。
“我希望你们至少能理解这一点,”她听到卡尔说,“霍奇是在清楚这些的前提下做出的选择,而不是单纯因为概率问题。他很好。”
“那你呢?”她不由地问。
“我?”卡尔说,他看起来有点意外。
“现在所有的攻击都会落在你身上。”她说,“你刚刚才告诉我你对雷克斯的心理侧写,听起来就很严重,但你看上去就好像那和你没多大关系。”
“我不介意。”
“我不明白。”
“因为,”卡尔说,收回视线,重新落到手机屏幕上,“这不是我第一次实施*屏蔽的关键字*。当你有过经验,就能更容易地处理这种事。”
他看到科尔森给他回复的最新消息。
“雷克斯·丹特未录入神盾局数据库,但曾经出现在疑似名单之中,只是在派人确认前就已死亡。尽量带血样给我做基因检测。我将这件事列为临时任务由你负责,FBI的监察小组无权过问。最近别回总部。别相信娜塔莎和鹰眼之外的任何人。我们准备启动清理计划。”
*
晚上,罗西塞给每个人一杯咖啡。卡尔和瑞德在看网络新闻直播,手里还捧着爆米花桶。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们两个破坏气氛。”最年长的罗西探员看了眼屏幕,金红色的战甲让斯塔克博览会开幕式变得像科幻电影,“我们还有18个受害人没找到。”
“我知道并且这件事让我感到焦虑,难以集中注意力。所以卡尔让我将焦虑的那部分精力用来运转其他事情,比如看新闻。”瑞德说,“没想到这能奏效。我的大脑可以同时处理两种复杂的问题,我知道其中一个不重要,于是就能更专心地思考案子。”
罗西决定不接他的话。“你也是?”他问卡尔。
“不。”年轻人说,面无表情地看着钢铁侠开始跳热舞,“我以为八点会有事情发生,但什么也没出现。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罗西扬起眉问。
“等雷克斯。”卡尔说,“一个讯号,一个通知。不论他要做什么,最终都会让我们知道。”
“你以为八点会有事情发生。”罗西说,“比如有个亿万富豪穿战甲在舞台上表演……这个?”
卡尔打算把这段视频发给这些年来娱乐项目极度匮乏的霍华德。
“洛杉矶很大。”他说,“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
“霍奇说你单独负责一个方向。”罗西说。
“恩?”卡尔迷惑地看向他,眨了下眼睛,“哦,算是吧。”
他以为霍奇是特意留给他空间研究之前没说出的那个猜想。但罗西下一句就让他又否定了。他的组长大概单纯是在减轻他的工作负担。
“你想谈谈吗?”
这次卡尔能意识到了。如果你的同事都是侧写师,而且他们还人都很好,就会发生这种状况:接二连三地有人来找你谈话。某方面来说也算是整个FBI的最高福利待遇,一队心理专家随时提供帮助。
“都有谁让你来的?”他问。
“没有。”罗西摸了下鼻子,嘀咕说,“好吧,可能每个人都提到过……”
卡尔无奈地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透过玻璃看到霍奇往办公室走来,顿时盯着门口,寄希望于有人转移话题。于是霍奇推门进来还没说话,就疑问地看向这边。
罗西耸了耸肩。
“小朋友变聪明了。”他递给组长咖啡时说,“我套话失败,还是你自己来吧。”
霍奇看看没听到这句的年轻人,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文件。
“实验室的化验结果。”他说。
瑞德顿时转过来。卡尔看到那些长串的专业单词就头疼,他拍下发给夏洛克,然后直接把文件交给博士。
“怪不得你亲自去拿,”瑞德边看边说,“洛杉矶实验室的效率可没这么高,前面排队的案子都快赶得上纽约……他究竟从哪弄的什么东西化验?木屑上沾有机油,应该是大型设备用的级别,吊车之类的,可以让加西亚按成分查一下属于哪个公司的配方,要知道这种——”
“说结论。”霍奇提醒他。
“从木质上附带的少量漆层来看,我认为属于某种家具制品。”博士改口说,“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总体来说,可能是出自家具厂,或某个运货装卸地点。”
“夏洛克说和雷克斯有关。”卡尔说,“洛杉矶有多少……”
“收到任务。”加西亚立刻接上,热情程度让另一边的摩根抬起头,“保证用上最快速度,亲爱的。给我一分、不,我可以四十秒内搞定。”
“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摩根问他对面的艾米丽。
“也许——”
她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就和其他人一起同时看向一个方向。新闻直播画面中突然一片混乱,尖叫声和炮弹声响起,舞台瞬间变为废墟。然后很快,画面中断了。
霍奇看向卡尔。后者喝了口咖啡,评价说:“经典时机。每个反派都喜欢这么选。”
“你不担心?”霍奇问。
“我听取了你上次的建议。”卡尔说,“尽量不对某些人的安全问题反应过度。再说他们最近一直在打来打去,对面也是走科技路线的类型,不可能赢得过正常状态的斯塔克。”
“等等,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需要打断一下,”加西亚快速说,“我刚刚收到了一个文件,但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当然这不是我的技术问题而是对面好像直接把电源切断了总之——我做好安全隔离后把它打开了。里面有18个视频。”
这个数字触动到所有人敏锐的神经。他们聚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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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和你女儿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你会怎么选?”一个声音说。
画面中央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完好,但是疲惫。他只是回答问题。
“让我的女儿活下去。”他说,“放了她。”
然后是下一个视频。
“如果你和你父亲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你会怎么选?”还是那个声音说。
“我不知道……别伤害我爸爸。”她颤抖地说。
“我不想死……”她哭了。
总是同一个问题,不同的身份。
“她明年就可以参加毕业舞会了。她很期待,早早就准备好了礼服,我希望她能完成心愿。”一个哥哥说。
“我们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关起门来,我们吵架、摔东西、互相指责,但不管怎么说,我想我还是爱他的。”一个妻子说。
“我妈妈……我不想失去她。但下个月是我的婚礼,我也想和我的爱人共度余生。”一个儿子、同时也将要成为丈夫的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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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几分钟后,他们看完了所有的录像。有时画面中的人只是在哭,也有人对着镜头破口大骂,但更多时候,他们把这当做临死前的遗言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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