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不可避免遗留了几处既显眼又不碍眼的伤痕,因此,就比折五少多了三分让小姑娘嫌弃小媳妇喜爱的痞气。
这张生根面皮有了杨六郎以前五六分模样,杨六郎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把脸皮涂黄了一些后贴上,成了一个相貌堂堂的但略带病容的青年汉子。连老鹰看了,明知是假,都忍不住称赞一声音好汉子。
本来三人打算乔装打扮一番的,老鹰扮个老爷,杨六郎和青蛇扮做他的仆人扈从,到头来,老鹰压不住杨六郎的姿态气势,只好缩着脖子?垮着腰背,做到杨六郎的随从跟班,青蛇天生奸滑的气质,换身衣裳,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仆。
入蜀的山路险峻,与豫、冀和江南一马平川的不同,路窄且陡,多有依壁临崖绝险地段,许多地段要拾级而行,几乎不通车马。于是有钱的老爷夫人们出行,都是乘坐滑竿。
滑竿说白了就是两人抬的无顶轿子,或者是两根杠子绑个竹躺椅。所不同的是,其他地方的桥杠都是硬木制作,以求结实安稳,而蜀地滑竿则是反行其道,用本地产的毛竹作轿杠。毛竹韧性十足,滑竿上坐人,轿夫抬着滑竿登高走低,随着毛竹轿杠吱呀吱呀作响,轿上连人带椅上下颠颤,晃晃悠悠,宛如乘着小船在随着风波真伏,风情独竖一帜。
杨六郎三人徒步入蜀,一路在山道上,与众多滑竿擦肩而过,青蛇也是初次入蜀,纵使自已也玩把脑袋拴裤带上的杀人行当,仍然忍不住感叹轿夫涉险攀登不惜性命,坐滑竿的老爷们更是不怕死。
老鹰为了掩人耳目,难得故作灰谐与青蛇插科打诨,出了二十颗铜板,替青蛇雇了一顶滑竿,让这位奴才尝试做一回老爷的滋味。杨六郎本来就不苟言笑,老鹰也是阴沉晦涩,三个人板着脸在路上行色匆匆,太引人注目了,恐怕未到地方,公猫就嗅到味道而逃之夭夭了。
轿夫们健步疾走,青蛇才端坐在滑竿不到一刻钟,刚好过了一段左壁右崖的羊肠小径,寻到一处稍稍开阔一点的地方,赶紧喊停轿夫,满头大汗下了滑竿,扶着石壁大口大口喘息,双腿发软打颤。
老鹰揶揄青蛇一辈子跟班小厮的命,做不得老爷。青蛇是初次乘坐滑竿,相当的不习惯,下地半晌了,还心有余悸,说在滑竿上往下一看,不打紧,右边就是瞰不底的深渊,在仅能容许一人通行的小道上,只有轿夫稍有不慎,踏错了一只脚,便要同归于尽粉身碎骨。还说在上面,不由自已不是怕轿杠折了,就是担心竹躺椅绑不牢,还有就怕轿夫们谋财害命故意把他颠甩出躺椅。
两位还在耐心候着的年轻轿夫,听了青蛇的话,也不以为忤,裂开嘴露着满口洁白的牙齿在憨笑。蜀中山高水硬,常年喝饮溪涧流水的当地劳苦贫民,大多一口白牙,而有钱的老爷夫人们,喜欢用饼茶煮饮,上了年纪的,牙齿多染上茶色。
其中一个大胆的轿夫,笑眯眯与青蛇说道,本地大多习惯了乘坐滑竿的老爷们,最是喜欢这种优哉游哉的人上人感觉,要是哪一天没在滑竿上颠几下,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蜀地有句老话,能每日乘坐滑竿,那是几辈子修来福分啊。
老鹰心有所感,接了那轿夫的话茬,道了一句:“险与不险,习惯而已,习惯了,便是身在险中不知险。”
老鹰边说边掏钱递与轿夫,轿夫接过一数,二十枚铜板,便只捡取了十枚,把剩下的十枚欲退还给老鹰。老鹰笑吟吟的伸手轻轻地挡了,那轿夫也不矫情,道了一声谢,与同伴抬着空轿,轻快地走了。
天下最险的行当,杀手大概算是排在前三甲之内的,除了那些不值几两银子的小买卖外,清绝楼做的那些大买卖,那次不是死伤惨重?鲁豫地界截杀和大梁城缸瓦巷围杀两役,清绝楼伤筋动骨,最要命的暗伤,在于人心浮动,要认真休生养息,缓缓复原。
杨六郎盘腿坐在悬岩边上,看着山石白云构成的险景美景,神游万里。西北的大漠草原可没有蜀道上万分之一的险绝,落日照孤城,毡衣斥侯出关时,有哪个是打算活着回来的?大梁城的外乡人看着大梁城红墙琉璃巷的纨绔少年怒马鲜衣销金漱玉,为祸乡里不知惜福,可又有几人,看到这些将种子弟到了边关之后,每有战事,往往一马当先,不惜性命陷阵杀敌。
包括恭州在内的许多不懂也不敢惜福惜命的蜀地子弟,在北方边关表现相当出彩,大约也是与他们自小这种以身履险,身在险中不知险的习性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