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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微蓝眼眸,扫视一圈,放下扫把,临窗而坐。
窗外,和风轻拂,柳丝飘飘,春光波漾,云舂绿野,画舟,乌篷,青街,碓檐,两岸油伞风车,裳衣翩翩,攘攘熙熙。
一副江南水乡美画。
“真美。”悠长两字吐息。
“先生安好?”一道吟吟笑语,打断了画面。
酒楼掌柜笑吟吟走来,满面春风,经年混迹于风流雅士之间,耳熟目染,使得他谈吐举止温雅随和,他四十几岁,眸光祥润,身高体长,面容红润有泽,文质彬彬,深有文学大家之风采。
本是乡野俗栈客,
一沐风雅成大家。
文墨风骚拂两耳,
目识圣贤不知仙。
“先生此坐台价钱,台金十两。”掌柜老板边说边看他,那张冰雕玉琢的面孔,容颜非凡,光彩照人,不禁叫他暗自叹赞起来:“好一个美人!”
他的‘美’字,是发自内心的。
开门迎接八方客,闭门笑送四海宾。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年轻人。
不要说帝都长陵的那些世家贵公子,王侯子弟,哪怕就是化外仙神,仙境里的仙子怕也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吧。
“先生还请雅间用茶。”贵宾自然有贵宾的待遇,掌柜老板如是笑说着。
“钱…?
我没钱,那是何物?”润九言语真挚。
“呃…”掌柜一下被他问住了,他眸光落在脚边扫把之上,解说着:“所谓钱财,即是流通购买之货币,就拿先生这扫把来讲,只有你有了钱财,才能买之不是?”
“其实…这只是旁人遗弃之物,故我取来用之。”润九道。
“噢。”掌柜悠悠一声,顺着他目光看去:“先生真乃慧眼独具,此处居高临下,视野开广,汝河风光春色尽收于眼。”
“我不看水,我看人。”润九淡淡道,深邃眸光在酒楼人流中穿梭。
“先生好雅致。”掌柜笑着说。
前来临汝楼之人,多为附庸风雅,舞弄风骚,也有以文会友,逍遥消遣之人。
但,看人之说,他倒是头一次听闻。
看人?
“莫不是仙师下山寻会有缘之人吧?”掌柜是如此想的。
“先生稍坐。”
他吟吟笑语,转身下楼去,朝一名小二模样的小童吩咐着:“去,给先生上茶。”
“掌柜的,他没钱。”小童如是说着,点破关键。
“你懂什么,俗人才谈钱财。你看此人岂是俗人之貌?玉树仙风,光采迫人,仿若神仙化人,必是哪家仙山圣人云游此处来着。说不定,那扫把或许就是何仙物变幻所成哩。”掌柜悠悠说着,以他人生阅历,经验之谈相授于他。
“噢!原来仙人和俗人之间,区介于一把扫把?”小童张大着嘴,似懂非懂。
小童声音很大,传到楼上润九耳中。
润九垂眸,扫把之上粘覆着些许尘灰,他微微皱眉,有些烦闷,抬手轻拭了数遍。
“去吧,另外给这位仙师先生,奉上一些甜品果点。”掌柜吩咐着说。
“是。”小童点着头,手脚麻利去忙活。
“仙师先生。”
不多久,小童端着茶点上楼来,随口唤出‘仙师’二字,见润九微笑着看他,改口道:“先生,请用茶。”
“谢谢。”润九微笑着盯着小童看。
他,十一二岁,一身水蓝麻布衣裳着在清瘦的躯身上边,爽爽落落,干净利索,玉姿神影,眉宇秀逸,面容清秀如水,甚比女子,脸上稚嫩之气犹存,两眸清明如日月,星辰闪耀,烁烁光辉。
玉姿神影清如水,
星辰日月落心间。
谁言少年凡尘子,
一叶风云攘九天。
润九微微颔首,接着开始用茶水来清洗着茶杯,他来回清洗了五六次,待茶壶里边几近见底,才倒出来最后一杯,放至鼻前惬意品嗅起来:“不错,清雅悠香,芬芳馥郁。”
“这是江南茗茶,名唤月落离梢,十五金一钱。”小童看着他浪费,啧着牙,忍不住说出口。
“喔,这名字好听。”
润九沉吟着,淡笑着说:“很浪费是么?抱歉,有人告诉我…”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搜寻着那个词汇怎么说来着:“对,他说这是洁癖。”
“先生有事再唤我。”小童努着嘴,刷新了对‘洁癖’二字的理解。
“等等。”淡淡二字随清香吐出。
“先生有事?”小童回头看他。
润九沉吟良久,才用柳剑的原话问道:“我且来问你,你可愿随我悟大道,修长生,得享那份逍遥圣果?”
这话说出口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总觉着有点煌煌大口,欺世盗名意味。
“没想过。”小童惊大了眼,回答得也很真诚:“我只想过何时自己也能开一家像掌柜这样的茶楼。”
“你不用想,我已替你找好了师父。”润九淡淡笑看着他。
“你真是仙师?”小童既稀奇又吃惊地盯着他看。
“或许以前是吧。”润九摇了摇头,嘴角淡淡苦笑意味。
“那现在呢?”小童问。
“现在?呃…”润九沉吟着,许久才悠悠吐出两字:“忘了。”
“忘了?”小童很吃惊:“仙师也会健忘?”
“忘了或许更好,它会是重新起点。”润九皱眉想着,自言自语,接着又说:“我来问你,可曾识得字?”
小童认真点头,伸手三根手指。
“哪三个?”
“叶落水。”
这是他名字。
“很好的名字。”润九笑着看他,问道:“可愿意跟我走?”
叶落水努嘴说:“我是掌柜捡来的,要做满十二岁才能有自由身…”他说到这里,掰着手指头来算,又说:“还差四个月,等我攒够了钱就行了。”
“那你赎金还差多少?”润九沉吟道。
“一两八。”叶落水答。
“这些果品又多少钱?”润九眸光落在果盘里边。
“二两银子。”叶落水说。
“呃…怎么算掌柜老板终究还是赚的。”润九沉吟片刻,起身淡淡四字:“随我走吧。”
“这是掌柜赠于你吃食的,怎可…”叶落水吃惊的同时,提醒着他。
“怎可用来替你赎身是吗?”润九笑着接过他话,缓慢如斯,平淡无奇:“因为…我没钱…”
“唔。”叶落水‘唔’着睁大眼,能将没钱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口吐芬芳,恐怕也就只有仙师了吧?
酒楼里边,众人并未因润九的到来之事而发生任何改变,爽爽笑语,侃侃而谈,
掌柜老板满面春风,正在雅间里边与众多宾客们谈论风雅,赋诗作词。
茶香酒浓,满堂和谐,大有盛世华兴,康乾之乐。
倏地,一道尖声突兀打起。
“掌柜的,你家小二被那扫把给…给拐跑了!”
“气氕氘氚。”掌柜只说了四个字。
“好文采!”一名宾客拍案而起,众人雀声鼓掌,折服其文采,旋即,那人疑惑着问:“只是,这四字是为何意?”
“气死我了,这仙师太水了!”
掌柜第一次风雅全失,面红耳赤,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