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幽静,时光飞逝却浑然未觉,不知不觉,许竹声在寺中调养已有一旬,疫病已经逐渐痊愈。他满心感激,却无以为报。一介文弱画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为寺庙中挑水的活计都干不了。
那一日天降大雨,许竹声正在寺中散心,他唯恐雨水沾湿了怀中虞小柔的画,慌忙跑到屋檐下避雨。到了屋檐下,他慌忙将怀中虞小柔的画像拿出来,幸而没有被沾湿。许竹声长舒一口气,正要把画收进袖子,忽然有个同来避雨的小沙弥眼尖,依稀瞧出那画像是一副美人图,凡心未泯的小沙弥硬缠着许竹声将画像给他看。
许竹声无法,只得展开画卷。
那样精彩绝艳的画技看得小沙弥移不开眼睛,他瞪大一双咕噜噜的眼睛看了又看,吞了吞口水,声音里带着稚气:“施主,您的画儿画得可比宫里头的画匠画得都生动太多啦,要我说,这次大雄宝殿里重画壁画各位师父还找什么宫廷画师呀,如果能让施主您帮个忙,我看吶,肯定气派极了。”
许竹声本有些不耐,可听到小沙弥言谈和画画有关,一瞬间竟难掩激动:“你说什么,可是寺中要画壁画?”
小沙弥告诉他,过些时日圣上要亲自前来青龙寺祈祷国运昌隆,然而大雄宝殿的彩绘壁画过于陈旧,寺庙中几位住持正打算找些画匠重新绘之。”
一提起画画,许竹声顿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气力,生病这些时日皆失魂落魄,然而若是能再拿起画笔,自己的魂儿才算是真正又重回体内。病的时日太久,又有无数烦扰缠绕心头,他竟已许久都未曾动过画笔了。
许竹声手舞足蹈,手中仿佛握住了一只无形的笔,在半空中肆意挥舞着。亭中空间狭小,他不知不觉竟已转入雨中,脸上挂着痴痴的笑意,手臂上不停地挥舞着,像是一只扭动的金蛇。
小沙弥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痴狂的神色,脸上既茫然又不知所措。
“我能画了,我又能绘画了。”雨水和着汗水从他的脸上一同流淌下来,原本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竟然全然不顾矜持和体面,仰天大笑了一阵,转身拿过虞小柔的画像,朝着前殿一路狂奔。好不容易,他找到了青龙寺的几位管事住持,忙不迭地说出自己从前亦是宫中最好的画师之一,因为患了疫病而被逐出皇宫,幸而来到青龙寺得僧侣救治,他无以为报,又十分技痒,所以希求寺中住持能将作画的机会交给他。
许竹声看着脸生,寺中僧侣愣了神。不远处,渡慈徐徐走来,朝着一众僧侣微微顿首:“这位许画师的确是画技卓绝,不如就让他试试吧。”
在渡慈的担保下,许竹声如愿以偿参与了此次大雄宝殿中壁画的绘制。他整日流连于寺庙大大小小的佛像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而后拿着画笔和宣纸,一笔一笔细细地描摹。
李白看在眼里,忍不住啧啧称赞:“自从许画师能重新握住画笔,真的好像是他的魂儿又重新回来了,画画就像是天生的性灵,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青璃眨眼笑笑:“小白你很懂嘛。”
李白眸子中的神色却极为认真:“因为我做菜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不论再低沉的事情,只要让我钻进厨房里做菜,我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李白说着,挠挠头:“不过要说起来,许画师这画画的功夫,堪称是一代国手,可比我的厨艺强多了。”
“怎么会!”青璃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小白,你的厨艺也是我生平罕见得好。”
不知不觉已到了隆冬,许竹声本是在寺院中对着佛像临摹,天气实在冷的时候,索性在自己的屋舍之中,全凭着记忆一笔一笔画着。
“许施主为何不去大殿作画?”渡慈进来许竹声的屋舍,见许竹声披着单衣,正一丝不苟地画着,忍不住问询。
许竹声停下画笔,见是渡慈,慌忙站起身:“大殿之中过于寒凉,冬日衣物厚重,许某恐影响了运笔的发挥。”
渡慈不答话,伸手试了试屋中的火盆,火盆中的炭已经烧尽,微微有一丝余温。渡慈瞧着许竹声略显单薄的衣裳,不由得问:“许施主不冷么?”
许竹声疑惑抬头,这才发觉炭火已经烧尽,他垂头笑笑:“画得太投入了,就像是天地间只剩下了我这个人和我的画作,以至于我什么都顾念不起来了。”
渡慈无言,默默地望向许竹声的画作,他画得正是释迦牟尼佛以身饲虎的故事。渡慈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画像上的释迦牟尼吸引,那画像上的佛祖,面色平静心怀慈悲,仿佛周身真有佛光笼罩。
渡慈不由得朝许竹声深深鞠了一躬:“许画师真不愧为当时罕见之画者。”
许竹声未答话,他的身心已经再次沉浸在了画作当中。
天子前来祈求国运日近,许竹声终于如愿以偿开始投入到画作当中,他的壁画不过只作了一半之时,便已引得香客纷纷驻足围观,默默祈祷,青龙寺中诸僧侣见许竹声画技如此精湛且有佛性,不由自主对他十分敬重,见了他都驻足,恭恭敬敬地唤一声:“许施主。”
那段时日,许竹声心中平静而充实,可明明应当是快乐闲适的日子,夜深人静,月亮升起时,许竹声心中却觉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