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有此一劫。明日你们就要启程,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载,务必保重才是。”
四人素来亲密,又没有外人,茶过三巡,探春便说:“二哥哥本来得了礼部差使,先是皇上赏了一月假期,如今为老太太扶灵回乡乃是尽孝,礼部又给了五个月假,倒是便宜你了。”
贾宝玉怅然道:“论举业一道,我不如兰儿环儿,只怕做官也是如此。”
史湘云不免调笑道:“爱哥哥天赋比他俩个好,只是不喜欢八股时文,不肯用功罢了。多亏老爷替你捐了官,带你走了趟南海,白得了一个官,都不用考!”
探春浅笑道:“二哥哥这次回来,我瞧着同以往大不同了。想是南海走了一遭,眼界心胸都不同了。”
贾宝玉握着茶盏叹道:“经历了几场生离死别,便是我这样的蠢材也有几分感触。天地间的灵气,都叫你们女儿得去了。我一介须眉浊物,哪里及得上你们分毫。凤姐姐三妹妹管家厉害,宝姐姐做了瑞雪郡主茜香王妃,云妹妹不为私情废大义,挥慧剑斩情丝,都叫世间男子汗颜。我的礼部主事之职是皇上赐的,我须推辞不得。只是我以前便无心仕途,如今更加心灰意冷。”
探春湘云欲出言相劝,却见黛玉对着她们摇头摆手制止,想是她有话要说,便双双闭了嘴。林黛玉因笑着问宝玉说:“此间又无外人,你且同我们说说,怎么个心灰意冷法?”
贾宝玉直抒胸臆道:“我从前说官场中人是禄蠹,你们说我愚昧。就拿我南海之行来说,茜香国原是前明郑和下西洋时路过,仰慕我朝风范才做了臣属之国,岁岁来朝。茜香国地处南洋,是西洋来中土的门户之地,国力日渐强盛。就算想要终止藩属之盟,也未必定要打仗,生灵涂炭。当初北静王爷等人是主和的,可贾雨村同南安王却一力主战。说甚么扬我国威,其实是私心作祟,想借着战事加官进爵。结果牵连得南海百姓遭殃,冯老将军惨死。”
贾宝玉本还想说,更有卫老将军这等国贼,降敌叛变,致使大朱大败。只是碍着湘云,因避而不谈,只道:“前朝尚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说。可到了我朝,男人们为了名利不惜挑起战火,打了败仗却要宝姐姐一个弱女子去和亲收场,我实在不愿与这群禄蠹为伍。”
湘云想到变节的公公和自尽的婆婆,眼泪便流了下来,又悄悄擦去了。探春却不喜这等颓丧,对宝玉道:“二哥哥说的不错,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正义之士都如你这般,朝廷里岂不只剩下了禄蠹?路见不平,到底该袖手旁观,还是拔刀相助呢?”
贾宝玉皱着眉头道:“拔刀相助自然好过袖手旁观,只我并不是那块材料。所以我说,我还不如你们女儿家。若是宝姐姐凤姐姐三妹妹生为男儿,入朝为官,定可开创盛世清流,打击朝中禄蠹。可我本无经天纬地之才,更无通天彻地之能,哪有本事同那些个禄蠹斗。我只想寄情山水儿女之间,看清风明月,作诗词歌赋,人在红尘过,俗务不沾身。”
探春心道若是凤丫头入朝只怕是个禄蠹头子,嘴上却叹道:“就是宝姐姐说的,二哥哥只想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贾宝玉垂泪道:“老爷带我去南海时说是玉不琢不成器,可我原是块顽石,经不起雕琢,变不成美玉。我知道我辜负了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大姐姐的期望,你们尽管瞧不上我罢!只是如今,为了老爷太太和林妹妹,皇上赐我礼部官职,我不得推辞。可以告假,不能辞官。只是我这一生陷于官场,只怕再也不会快活。”
探春便对黛玉道:“二嫂子,我们做妹妹的不好管哥哥,你且演习下相夫教子说句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