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真到了药行。抓药师看了看方子,又从眼镜上方瞟了杏真一眼。“药不便宜哦。”他说。
“没关系。”杏真说。
几包药扎好了,抓药师噼里啪啦拨了几下算盘:“十六元八角。”
“这么多?”
“我都跟你说过了,方子里有参类,还有羊脊骨什么的。”
杏真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二十元的,递给了抓药师。
抓药师眯起眼睛接过钱来,又看了看杏真。“这阵子废品回收的价钱可好?”
“还行。”杏真已经学会了含糊其词。
礼拜六傍晚,杏真第三次来到吉来饭店。她本来没想会再见到姚先生的,因为她听说他要回澳门去了。到了旅馆,阿灿却跟她说:姚先生还想见她一面。
杏真没理会姚先生的事,只问道:“阿灿,我什么时候能做前台,不再伺候这样的客人?”
第一次,阿灿的嗓音没有那么生硬:“哎,他说走以前要再看你一面,不做别的。你就去一下吧。你人缘不错,后面还会有人指着要你。”
杏真一听不做别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也是第一次,她不端酒,只端茶上了楼。
姚先生在楼梯口边上的一张沙发上坐着等她。他的神态显得和往常很不一样,甚至脸型都有些变化:上唇没有那么突出了,门牙也没有暴露出来。也因此,他的脸突然显得有几分清峻。一见杏真,他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杏真,你来啦?”
杏真没有看他——她刚上楼的刹那间已经看过了——只轻轻“嗯”了一声,把热茶放到了茶几上。姚先生一口茶入肚,问杏真:“今后你会想我吗?”
杏真不知如何作答:说不会显得太粗心,说会又违心。见她没回答,姚先生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十元的钞票:“送给你,换你想我,怎么样?”
杏真一愣,赶紧说:“不不,我不能收这钱!”
“为什么?”
“我,我又没有做什么。”
“咳,就当我送你女儿的礼物,行不行?”
杏真听了这话,就没有再推。“谢谢你这十块钱。”
“听你说一句谢都好。其实说来,我们不仅是同乡,还是同类人。”说到这里,姚先生看了看杏真,见她没动静,便自己讲述了起来。他原来也是吉镇人,他是被卖到吉镇的。年幼时就跟继父到了澳门。继父到了澳门没几年便生病过世,姚先生就这么样自己一人闯荡世界,黑白两道混到了今日。
“不要让阿灿知道我给你这钱,包括前两次给你的钱数。”姚先生转了话题。
杏真抬起眼来,迷茫地看着姚先生。
“我估计你自己也不清楚。我给你的可是好价钱。阿灿要知道了……总之是不好,别让他知道。还有,以后有机会去澳门就来找我。赌场的姚先生,没人不认识我。”
他只这么说,却没有给杏真他的名片。
这天晚上杏真回家回得早,心情也比较好。手摸着那十元钱,心里有几分安慰,毕竟那不是直接卖身的钱。今天的姚先生看上去还满真诚的。这个钱,就拿来买点小儿书和玩具给女儿罢!钱箱里还有三十元,冬川的药费短期内是够了,爸爸的,还有弟弟的费用……杏真心里盘算着,看样子,阿灿那头那份工,不接还真不行。
周日她一到阿灿那里,不声不响就到碗池边洗碗,又跑到师傅那边帮洗菜。阿灿就是不放过她。他走了过来,低声叫她过去。
杏真只好跟着他过去。走到无人处,阿灿说:“你到底想不想好好在吉来干了?”
“想,想做正经的……”
“吉来的活儿都是正经的!”阿灿低声喉道。“想好好干,你以后就不要在餐馆那些地方露脸,那些活不是你干的。你来了就到后边来,穿好戴好伺候楼上的客人。其他人看不见你,你也省心,安心赚你的钱!”
杏真心里憋得难受,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阿灿。看看前面,前面没有有光的路,她感觉自己像是不由自主地滑到了黑暗的隧洞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