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变故让两人都愣住了。
殿中的空气在这一刻沉寂下来。
诡异的安静。
槲乐唇中涌出浓稠的血,落在深蓝的太监服上,染成暗红的一片。这剑乃是穿灵剑,刺入妖体内时,会绞碎妖的魂魄,以此来制止道法高深的妖物反抗。
李念淮曾用这把剑对付过槲乐无数次,有时是刺入他的双腿,有时是刺穿他的手臂,有时是刺他腹部,伤皆不至死,但不论刺进去何处,冷傲张狂的狐妖都会因为灵魂破碎的痛楚而安静下来,失去反抗的能力。
他总说要杀他偿命,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做,大概如他口中所说那般,生不如死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于是他留着他半条贱命,以折磨他为趣,乐此不彼。
这一回,他手中那把剑总算没有刺歪,没有将力气浪费在多余的地方,稳稳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槲乐痛得脸色惨白,嘴角笑容却是肆意,他低头去看心口那把泛着寒光的银剑,血落在剑柄上,添了抹艳色。
诛妖剑果真是名不虚传,刺在哪里都痛,不过还是刺在心口最痛些。
李念淮猛得将银剑抽了回去,那张万年冰冷的脸上头一回出现讶异,血从槲乐心口喷涌而出,溅在他脸上,眼中,连睫毛都染得通红,条件反射地眨眼。
“李念淮……你满意了吧……”
“小爷我说了……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死,也不同你回去……”
槲乐身子摇摇欲坠,心中莫名充满快意,每说一个字,口中便涌出不少血,但那不妨碍他宝石般的蓝眸中出现讽意。
撑不住往后倒去,落在玄龙怀里,玄龙本能地接住他,喃喃道:“槲乐……”
为何会这样?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槲乐说要给他收拾东西,说到了时辰,便与他一起离开这里……
为什么……
即使被玄龙的双臂托住,槲乐的身体还是脱力地往下滑,玄龙将他轻轻放倒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他唇边的血,笨拙低哑地安慰道。
“别怕……我去寻燕鸢,叫他请花精救你。”
“不会有事的……”
说着玄龙就起身,穿着亵衣光着脚,浑浑噩噩就要往外跑,槲乐抬手抓住他的裤脚,吃力地出声:“阿泊……”
玄龙身形僵住,回身看他。
槲乐对玄龙笑,笑容与对着李念淮是不同的,他冰蓝的眸中有点点星火,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这般温柔的神色。
“别走……”
“我有许多……许多话,要与你说……”
玄龙缓缓弯下身去,身子不利索,唯有跪着:“待我去寻了花精来,你再说,往后的日子还长。”
槲乐抓住他衣摆,眼中湿润:“不要……待你寻花精来,便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玄龙低低回。
槲乐笑了:“来不及了……”
在场的人都知晓,来不及了。
龙鳞与龙血可以救治重伤的人,却没有让心脏自愈的能力。
人各有命,妖亦如此,逆天改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代价玄龙已为燕鸢付过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唯有腹中孩子与伴他左右的槲乐。
失去其中任何一个,他都不太承受得起。
玄龙低着头,握着槲乐的手,很低很哑地说。
“我们说好的,要一同出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槲乐反握住玄龙的手,用尽全力,力道也只有轻轻的一点。在最后关头,他仍然努力地笑着,希望笑得更漂亮些,给他的阿泊最后留下的印象,是好的。
“阿泊,对不起啊……我怕是,要食言了……”
“不能同你一起……照顾宝宝,长大了……”
“……但是我做到了……我说了,会保护你……直到我死……”
“……”
燕鸢从未做到的事情,槲乐做到了。一路走来,其实这个世界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酷,至少从头到尾,这头小狐狸是真心实意地待他,对他不离不弃,相伴相依。
可是为什么,上天要待他这样残忍,连仅剩的温暖都要夺走……难道真如幼时族中长者所说,他生来便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苦致死,即便有人靠近他,也会被他克死吗……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槲乐一开始就不要与他相识,他宁愿槲乐与其余生灵一般对他冷眼相待,他宁愿槲乐不要待他那么好,不要替他挡剑,不要独留他在世上活着。
他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他自己。
“……不。”玄龙喉头颤动,喉咙深从发出轻微的‘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悲伤到深处才有的,好似破掉的旧风箱在哀鸣。
“我喂你心头血……定能救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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