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梁潮倒不是怠慢奚家和梁仁定亲,而是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初秋的晴阳明亮下午的京城,深重楼阁的太子府第也更显巍峨,天子之威皇家之威出自天然,百姓们油然敬崇,皇家天生骄傲;它袅袅自太子梁潮心头弥散的时候,梁潮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瞪视面前的书信。
“臣奚重固拜上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十年一晤,千岁神采时常仰慕,谨守中成,山高路远,念而不得推枕难眠,每常手谕无不敬从,京中来人亦常问切,窥知千岁康健,重固三拜心喜,固亦年岁长而体态安,报效不知疲倦,今有一事盼玉成之,南兴晋王无鸾,青眼加之幼妹十五,固不敢辞,固全家不敢辞.....”
奚重固这个乍一看的粗汉子拍起马屁也顶呱呱,十年前和殿下你见过一面,从此就心里挂念你,可是我要守中成省,道路遥远我做不到再次拜见,就只能默默的继续想你,想你想到什么程度,夜里睡也睡不着。
“念而不得推枕难眠”,总不会指午睡的时候推开枕头起来晃悠,只能是指夜里。
好在殿下你的手谕我还能看到,京里也有人来中成省,我只要知道就登门问候,从他们的话里总结出太子殿下你的身体很好,我就要高兴的跪下来叩谢上天给你好身体,我的身体也挺好,报效国家的时候从不知道疲倦。
现在我有一件事情求到殿下你的面前,我的胞妹十五姑娘要和南兴的晋王成亲事,这样天大的好事情,我们全家都很喜欢,都很期盼,尊卑有道,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名门世家的字不会写的差,奚重固的字迹格外铁划银钩,字如他的人,带着他的气势,像一记连环重锤砸得梁潮眼神迷离,如在云雾之中。
一大片空白填补他的脑海,牵牵占据着不肯离开,梁潮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回话的人小声提醒:“殿下,不见奚家的人是吗?我这就往门上打发他们。”
梁潮打一个激灵,急切的叫了出来:“不不,不!”最后一个字斩钉截铁,吓得回话的人深深的弯腰低头,如果不是收了钱,他不敢回下面的话。
“殿下,洪太宰打发人和奚家的人同来,有句要紧的话儿一定要说。”
洪太宰主管皇家事务,太子府上也由他和毛太宰共同侍候,心乱如麻的梁潮忽略到“和奚家同来”这句,当成洪太宰另有事情要说,摆手道:“让他进来。”
“回殿下,太宰说,晋王殿下二十有余,府中无人中馈,他和毛太宰日夜愧疚与心,如今晋王殿下提出定亲奚家,这是人伦子嗣的大事情,还请殿下勿要耽延,不是太宰们不前来禀告,我出来的时候,二位太宰这就准备进宫见驾,禀报皇上这件大喜的事情。”
梁潮听完脑袋里更乱,胡乱的道:“我知道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清晰这才一点一点的出来,惊喜闪电般贯穿全身,茫然下去激动出来,压抑不住的兴奋在面容上出现。
奚重固?
他向我效忠?
开始踱步的梁潮离书案有几步远,以为自己做梦的他一个大箭步,一步就跳到书案一步开外,等不及再走下一步,歪斜身子伸长手臂,一只单脚支撑身体,另一只脚在这姿势下只能凌空翘起,书信重到手中。
再看一遍。
再看一遍。
梁潮忽然对外面吼道:“人来!”
小厮垂手进来一个,梁潮焦急的问道:“黄州奚家来的人,现在哪里,”
“殿下没说见,也没说走,现在客厅上等候。”
“怎么招待?”
“就是家里一般待客。”
梁潮暴怒:“混账,换好茶给他们,让先生们去两个先陪着,我.....”他又开始茫然了:“说我在忙,很忙,忙完了就见他们。”他要想好才能见奚家兄弟,这会儿脑袋里还是不太清楚。
“是。”小厮欠身出去。
要说奚重固向太子殿下效忠的书信,这是头一回不假,不过对奚家没有任何损失,也不影响声誉,太子是储君,就算当今没有年迈,这储君是当今自己封的,忠臣们维持当今的圣命哪有错儿?
再说这露骨的书信里写明原因,你要是同意呢,咱们就是亲戚了,亲戚间说几句露骨的好听话,貌似也挑不出眼儿。
这里还有一个可能,梁潮要是不同意呢.....梁潮他为什么不同意呢?奚家猜测的没有错,历年往南兴赐婚的宫女们,确实有梁潮的安排在内。
当今是平庸,梁潮为太子这些年也没有令人赞赏的英明举动,可这一对父子都不是笨蛋,老洪王根深蒂固都能让鲁王扳倒,要是不给晋王一点儿助力,南兴就将归鲁王暂管。
有人可能要说,为什么不另派一个官员前往,能干的、精明的,以全国的兵力足够对抗鲁王的那种。
封地失去主人,周边诸王中有一个代管,这是祖制,不管什么朝代,办事都有两种,一种是吃螃蟹的开先河那种,一种就是循旧例则为,前面有例子,后面同样的事件自然也这样的来。
殿下身份尚且挡不住鲁王,官员的身份就更不是鲁王对手,尊与卑就能先压倒他。
全国的兵力足够对抗鲁王,还绰绰有余,可是师出无名,皇帝也不能随意用兵,否则就成正式削藩,将引起西昌周王、东临楚王、畏南宁王、北方的定王、川王一起疑心,鲁王只要稍加挑拨,就有可能是全国性的造反。
局势真的变成这样,以鲁王梁廓的聪明劲儿,他会当缩头乌龟躲在最后面,决计不会先开战,而是等全国打的差不多,从容的出来收渔翁之利。
如果派的那官员真的足够聪明,他不见得到南兴就挑起战争,鲁王尽可以和他周旋,以别人的名义频频上奏章,分辨有祖制在先这样的话,南兴是块封出去的地界,任何官员都不能治理。
如果朝廷说一定收回,好吧,周王他们又要疑心了,有朝一日他们的后代也有受到冤枉的时候,难道朝廷也借此收回封地?
金殿上坐的那位很不负责任的推出晋王梁仁,明明是宫里长大,却父子相见陌生到两瞪眼的这个儿子,说不好他有过亲生子死在鲁王刀下,讨伐鲁王就师出有名的想法。
可梁仁富裕了南兴,好几年内守住了南兴,当今和太子梁潮诧异的同时,就赶紧帮梁仁想办法,让他继续守南兴,把鲁王挡住。
给梁仁兵马?
也得师出有名。
否则周王等封地上都要给。
南兴的税收也好,吏治也好,在梁仁抱定不出风头的想法之下,四平八稳不上不下;南兴挑尖的人才也被梁仁藏着不肯送往京里升职,京里想要赏赐他,也得拿出个名头。
当今和太子这对父子见过几次面,说了几回晋王,后宫里得到的风声比金殿上要早,当今身边的太监们及太子身边的小厮总有收过内宅钱的,思春慕春的宫女们“哄”地一下子像干柴点燃烈火,晋王他没有亲事?
真的吗?
侧妃也没有?
真的吗?
皇上和太子殿下关心他内宅没人呢?
真的吗?
也有可能是太子和宠姬们春风一夜里说了一句,当今忧愁鲁王的时候和爱妃们提到一句,后宫里乱了,眼高心大又看不到内宫前程的姑娘们,有家世有能耐的这些,都开始望南边儿想晋王,做自己的王妃美梦。
梁潮第一次插手,给梁仁送去他自己内亲,太子娘家的一位姑娘,赤裸裸的笼络不算什么,就像五大三粗的奚重固写肉麻露骨的信,也写的挺顺畅。
南宫夫人爆雌威,把官员们骂的就差派人宰了她。
梁潮不相信外室有这般横,还是嫁过人的外室,他端着下巴想上半年,觉得自己的笼络过于直白,恰好方便晋王这个弟弟发泄过往的怨气,在梁仁成长的岁月里,太子没有照顾过他。
梁潮第二次插手,给梁仁送去即将告老的大学士孙女,为什么是告老的,而不是还在位置上的,梁潮不愿意给梁仁太多的助力,免得他能耐大了自己难以约束。
告老的大学士也有很多的门生在,梁潮觉得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够意思了。
小宣夫人带着人,把赐婚官员的马车打碎半架,官员们不依不饶,梁仁让小宣夫人闭门不出,对外面说抓她审问,因赐婚官员们无法长驻南兴,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以小宣夫人得意洋洋的在南宫夫人面前炫耀为结局,宣金氏觉得殿下更心爱她。
梁潮从直觉上还是不相信这与梁仁的指使没有关系,又是一年,他又送来千挑万选的前兵部尚书孙女。
和我这太子做亲戚你不要。
文官你不要。
武将你该满意了吧?又是一次铩羽而归,梁潮决定不再管梁仁,鲁王欺负死你算了,我在京里小心防范他就成,仅一个鲁王成不了气候,奚重固就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在太子梁潮的视线,天下第一福将的名声足够响亮,奚重固就在中成省也是重要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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