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在全身的水被我抖干的那一刻,我还是站在了镜前,我愣愣地面对着镜中的自己,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开始细微地改变,慢慢地变成了唐玦的样子,无论我内心怎么拼命阻止,都无法改变这恐怖的变化,直到连眼神都变成唐玦的那一刻,我摇摇欲坠的心神彻底崩溃了。
我内心叫嚣的魔鬼终于用它尖利的爪牙破开我的胸腔,蛊惑我用最简单的方式了结这一切——
如果没有这张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所有。
穿衣镜旁的桌上,有一把裁纸刀……
当锋利的刀尖刚碰到脸的时候,刀被人狠狠地夺走了,只在嘴角留了一道小痕迹,没怎么流血,却痛得厉害。
“时尘,你疯了吗!”
季靖闲怒吼着将刀子狠狠扔出窗外,把我狠狠掼在墙上,一只手颤抖地捧起我滚烫的脸。
我分辨幻觉一般用力地眨了眨眼,他还穿着单衣,头发凌乱,眼周乌青,看样子是刚醒还没睡饱。他昨晚好像一直在我房间守着没走,一夜未眠,早上才离去。
“走,跟我去医院。”季靖闲握着我的手腕,强硬地往前走。
“我不去!”我一脚踹在了季靖闲的腿弯,用了十成的力气,如果是我精力充沛的时候,他这条腿早就骨裂了。
他痛得放开了我,我立刻往门外跑去,却被紧闭的大门挡住了去路,没有指纹,我根本出不去。
“开门!操/你妈开门!”
我一脚踹在门上,又砸了两拳,明知道这样弄不开,却疯了一样又捶又打。
季靖闲追了下来,大吼道:“够了时尘!你发烧了你知道吗!你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你以为你把自己折磨成一个疯子,你父亲就会高兴吗?”
听到“父亲”二字,我心头巨震,狂躁中催生出一丝清明。我放下了痛到发麻的手,立刻被他握在掌心查看。
我看着他拧起的眉头,悬而未落的热泪终于淌下了一滴,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哽咽道:“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他已经死了啊,所有悲伤和快乐,他都感受不到了……”
最后,是季靖闲强硬地把我塞进车里的,我也没再反抗他。上车之后,我整个人瑟缩在副驾驶,我依旧害怕窗外的日光,害怕被人看到我的脸。
我看见季靖闲眼里有难掩的恐惧,很熟悉,很像那次在许琛派对上我被砸伤时的样子,但又十分陌生,里面加了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
不止是嘴唇,他连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抖,好几次档位都没推下去。
“你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季靖闲赤红着双目看了我一眼,“我怕你又一时脑热,我怕你一再伤害自己,我他妈还怕你这么逼我就是……就是为了让我成全你和X择路那个狗男人跑路!”
他表情狰狞得可怕,狂躁的回答让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大脑立刻超了负荷,根本运转不下去。
我只好轻笑了一声,是我笑的,但不是我的笑。
季靖闲皱了眉头:“你不要这样笑。”
“我模仿唐玦,不好吗?以前明明很管用的……我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做个替身啊,你说过,我只是个替身而已……”我垂着眼,也不看他,语无伦次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季靖闲只疑惑了片刻,“小尘,我那天的意思是你只是个替身演员,根本没有当明星演员的前期准备和铺垫。所以我对你的行为感到生气,我气你贸然前行,最终得不偿失。”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好好过日子?你说我不信你的话,你信我的话吗?我说过多少次,我和唐玦没关系了,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妈/的,都怪小张这个尽坏事的东西,就不该让你知道他还活着,不然哪来这么多事端。”
季靖闲向来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很少一个人说这么多话,他表现得异常暴躁,我的大脑被他说的话塞满了,内心却仿佛与他割裂了一般无法共鸣。
我用手捂着脸,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这个动作我很熟悉,仿佛是刻在脑海中,却从未做过。
他在路边突然一个急刹车,偏头问我:“你他/妈在干什么?”
“靖闲哥,我在偷看你呀。”
“见鬼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季靖闲低吼,眼中的恐惧更深一层。
我眨眨眼,唇角委屈地耷拉了下去,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个表情会让他立刻原谅你。
季靖闲瞳孔微震:“时尘,你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听到季靖闲的话,我混沌的大脑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时尘?”我面露疑惑,大脑一瞬间阻隔了所有关于“时尘”的信息。
季靖闲目眦欲裂,声音试探又颤抖:“你,是谁?”
“我是唐玦啊……”明明嘴角的浅伤还在抽痛,我依然固执地用唐玦的方式挑起一边唇角笑道。
“你是谁!告诉我,你他/妈是谁!”季靖闲解开安全带,捏着我的双肩大吼,声音沙哑,恐惧到近乎绝望。
“我是……”
我还没说完,季靖闲就疯了一般用唇堵住了我接下来的两个字,瞬间与我唇舌纠缠。不断有咸咸的眼泪落进我的嘴里,有他的,也有我的,最后化作淋漓的血腥味。
这种最逼近生命和死亡的味道,让我思绪扭曲的大脑终于注入了一丝清醒。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在干什么,我居然演唐玦演到疯魔了。
我忍不住从喉咙发出一声苦笑,人世间的事与愿违就是如此,以前他希望我演的时候,我总是忘形,现在他不让我演了,我却不小心演上了瘾,把他吓得都吻我了。
“时尘,你真狠心。”他带着颤抖的低沉嗓音化在了我的嘴里。
对这个吻,我本来无动于衷,但我突然想起,这好像是我和他第一次接吻。
于是,我推开了他,又被他紧紧地抱了回来。
“你是时尘,知道吗?你不是别人,不是别人……你不许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他喘息着,手臂和肩膀都在发抖,吓急了一般,如同一只失去最后领地的野兽。
我下巴抵在他肩头,鼻间充满他身上的气息,和十年前操场上风过的味道不谋而合,那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高中那会儿,校门口有个算命的说我命有桃花劫,只要我供月老香火钱,就能与那人长相厮守……”我哽咽了一下,“后来的十年我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舍得那一点钱,但现在我又不后悔了。”
“季靖闲,我才不要和你长相厮守。”
“我连一秒都害怕。”
我轻声说完,车内静谧无声,只剩下我和他的喘息,毫不同步地撕扯割裂着对方。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好?小尘,我简直怕了你了。”季靖闲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从今往后,永不相见。”
季靖闲抱着我的手臂一僵,所有的力气都松懈了下来,这次,我却没有推开他,任由一滴热烫的水滚进我的衣领里。
这是我第四次见他哭,前三次都是为了唐玦,这一次,我不知道他为了谁。
我原本以为,季靖闲就是我的底线,我现在才终于知道,爱他爱到最后,自己终归会变成一个无底线的疯子。
可我这么多年来,究竟在爱他些什么呢?爱他无人能及的优秀履历?爱他英俊的面容?爱他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的样子?爱他作为男人的成功?爱他对所爱之人的温柔呵护?
……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不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不爱我,他就可以是任何人。又或者说,我这样的爱有什么意义?
难道我爱的仅仅是篮球场边那鼓励的一眼,以及多年来我臆想幻化出的偏执?还是因为是得不到的所以才一直骚动?
我有一堆问题想诘问自己,我恍惚不已。
我爱过他,抛弃所有自尊,几乎是跪在地上爱他,爱到母亲失望,兄弟反目,千夫所指,颜面尽失,爱到最后,连我已故的老爸都保不住,这就是下场。
我要向老爸道歉,他用生命去疼爱儿子,用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不孝又自轻自贱的垃圾。
我更要向自己道歉,抛弃自我,将人生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一个不可能实现也没有意义的目标上,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曾经的我时常幻想着孤注一掷后的新世界,以为一头热地追他就能获得新生,我还可笑地用X择路那首《新生之生》来感动自己……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大彻大悟,什么新生之生,和季靖闲在一起,没有新生之生,只有一灭再灭,那是得不偿失,和试图开启新生之后的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