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长平王目如电光,直望着飞檐宫宇。
广和王却目光呆滞,低着头看着地砖,不似往日的骄横。
身后的臣子见了,不禁对今日之后的事有了些许把握。
皇上寝宫外跪着一批妃子,为首的皇后虽已年过花甲,眸中却十分坚毅。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在尘埃落定前见皇上一眼的,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他应得的东西。
“皇上,皇后她……”
侍监来到床边,不得已打断了皇上与仇赁缅怀昔日的对话。他们已经说了几个时辰,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忘记了屋外跪了一地的妃嫔,也忘了宣德门外林立的百官。
说来皇上也奇怪,近十日都没什么精神,饮食难咽,呼吸不畅,更别提说这么久的话了,看来真是大限前的回光返照……
这么想着,侍监心中又升起那“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之感来。
皇上不禁看了眼仇赁手中握着的书筒,仇赁仿佛察觉一般,对皇上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
皇上安慰地点点头,靠在床背上。
方才二人聊起昔年种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景象,那畅快之感还涤荡在皇上心尖上,他的眼底还放着豪情万丈的光芒,嘴角溢着他一生的骄傲、自负。
这一生,就像仇赁说的那样,值了。也是时候面对一切,结束一切了。
“叫皇后太子他们都来吧!”
侍监一愣,连忙应了声跑出去传召。
皇上笑了笑,“寄世,朕一生都困在这宫闱之中,活在礼教之下,做事以百姓为先,以孱国为重,渴望做一个明君,却偏偏在立储一事上固执己见,你说,朕是否太任性,太胡闹了些。”
仇赁深深地看他一眼,说:“皇上,身为孱国之臣,臣必须直言,您是太胡闹了。”
“哈哈哈……”皇上将近耋耄之年的身躯笑得颤个不停。
仇赁跪坐于床前,道:“不过若以友人的身份来说,仇赁是支持您做这样的决定的。”
“友人…”皇上神情一阵恍惚。
“皇上,您这一世太苦了,仇赁跟了您廿余载,见您真心快乐的日子不过尔尔。您看似天下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羡慕,可仇赁知道,您背负着江山,不能率性而为,不敢随心所欲,心中有气,也要避免冲动,偏居一隅,暗暗发泄;悲戚之时,不能借酒浇愁,更不能示弱人前,只能深夜独坐书房,一纸一纸地对天地写下烦恼,再焚于炉火之中,不叫人发现……皇上,您就为自己做了这么一回主,天下人不会怪您的!”
仇赁声泪俱下,皇上颤颤巍巍地闭上眸子,哽咽道:“也许吧。不过天下百姓都是小心眼的。”
皇上无声抽泣两下,这才止住了情绪。
仇赁在一旁沉默着,无话再可说。他知道,皇上有勇气立下这份诏书,是因为自己的支持,可这勇气只够他立下遗诏,难以叫他除去心中违背明君原则的羞愧,以及对天下人、对家人的内疚。
不多时,寝宫十二门对开,血色的夕阳红爬到床前,皇后妃嫔、太子朝臣鱼贯而入。
皇后最先失控,双手脱离了宫女的搀扶,颤颤巍巍地快走至床前,仇赁连忙退开身影,快速往百官中看了一眼,正迎上长平王的目光,他连忙眼观鼻地垂首立在一边。
长平王心中狐疑一瞬,却也没多想,只看向伏在床前哭泣的母后。
“皇上。”皇后双手颤颤巍巍地举着,一脸悲痛。
皇上将她两只手拉下来,拍拍她的手背,说:“五十二年了,皇后,你辛苦了。”
皇后心中一震,五十二年……
这么久了吗?
她是为义帆来的,但皇上一开口,说的竟是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她已经多久没再想起过去的岁月了?
一个又一个孤独的黑夜,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一个又一个葬于深宫的灵魂,她,早已令对希望麻木了。
但就在刚才,那被岁月蹉跎了的苍老之音,竟然打开了她心底的一个落满灰尘的小匣子,里面是她的青春,她的血泪,她的爱情——被她用了一生锁起的东西,却因这男人的一句话,漫天飘零。
她以为她不会哭,不会再为这个人掉一滴眼泪,不会再叫他看出自己卑微的真心,不会再给他任何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却不知怎的,那个人沧桑的脸一倒映在自己的眼睛里,那眼眶就再也圈不住一刻坚强,泪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呼啸而下,势不可挡。
她痛苦地叩首在皇上手背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