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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酌没空搭理姜珑, 两步移到一名家仆前面,停下了脚步, 那家仆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珠子, 看到是她,当即吓得脸色都白了,额头上冒着出豆大的汗珠,花酌笑了笑, 打了个响指, 道:“来, 你来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家仆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声音发抖, 语带惊恐:“夫、夫人和少、少爷死、死了,小、小姐说, 是、是、是你, 要、要……”
花酌了然,原来死的是姜家那位夫人和少爷, 那姜珑也并非认为九歌是凶手,只是要找个人来发泄心中怨气而已。
花酌打断他, 继续问道:“他们的尸体现下在何处?”
那家仆咽了口口水, 声音依旧颤抖道:“在、在姜、姜家。”
姜家她是知道的, 昨天晚上她在街上溜达时,恰好有经过。当时她也未曾发现附近有什么凶邪之物,也没有多留意,当天夜间便接连发生了两起凶案,可见那凶物之凶邪,也绝非她先前所想那般。
得了所要信息,花酌二话不说便往那姜家赶去。就她这副尊容若要端着堂正之姿去那姜家,即便是平时,姜家也不会让她进了去,更别说昨日夜间姜家刚发生凶案死了人,少不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进姜家前,花酌捏了个隐身咒,这般就可以方便进出了。
那姜家夫人的尸体是天刚蒙蒙亮时,被身边伺候的丫鬟发现的。那姜家少爷的尸体发现的时间比姜家夫人晚一些,也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发现的。
那位姜家妇人也是好本事,本是被安置在外宅,诞下一对龙凤胎子女后,被姜家老爷接回了姜宅,开始了宅斗升级,在后院大杀四方开疆辟土,把原配夫人弄死了,自己上位成了姜家夫人。花酌觉得真正有本事的是那姜家老爷,竟然还真让那外妾给上了位,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未进去姜家时,花酌就觉得奇怪,进了姜家后,这奇怪越来越浓了。
整个姜家笼罩在惴惴不安惊慌失措中,丫鬟小厮目光闪烁着害怕,偌大的宅院,一时间甚是安静如深。
昨夜死去的那两具尸体被放在了一处院中,花酌到的时候,一位穿着道袍模样的道士正在呼天抢地的做着法事,一旁几个抗拒上前的丫鬟小厮或缩头缩脑或探头探脑或抹着眼泪。
两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并排而放,花酌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出其他痕迹,蹲在两具尸体中间,掀开了盖在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待她看清眼前这具尸体时,淡淡的神色忽然一肃,心中的那点不对劲儿,也有了答案。
原来是它!
如果是它的话,就都对上了。
她从进了这姜家,就没有看到任何阴气,按理说,这刚死了人,阴魂一般会在这附近活动,尸体上也会有阴气,可是这两具尸体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阴气。
岂不怪哉!
原来竟然是一具生尸。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尸有死尸、生尸、僵尸之分。死尸,是人死后魂魄离体剩下的躯体,它是身死在前魂魄离体在后,这种魂魄也称为阴魂;生尸,是人活着的时候用某种方式,驱逐了魂魄离体造成身死,而剩下的躯体,它是魂魄离体在前身死在后,这种魂魄也称为生魂;僵尸,是一种可活动的尸体,一般用阴魂或怨气、阴气等炼制而成,有低中高阶之分。
花酌又掀开另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果然也是一具生尸。看样子,他们是被什么东西食了生魂而死。食生魂的东西也不多,数来不过是魍生、魂惑、蛊灵之类的凶邪之物。
只是从这两具尸体上的特征来看,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一双无法合上的眼睛,和它们的作案特征都对不上,可以排除,此次作乱的并非它们。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两具尸体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气息。这世上之物,阴物有阴物的气息,妖物有妖物的气息,魔有魔的气息,仙有仙的气息,但凡作祟,总会留下痕迹气息,可是这两具尸体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气息,甚是怪哉。
当然,也不排除修为厉害的妖魔鬼怪,不动声色地把气息隐匿了去。
从身体上找不出更多的线索,花酌把目光落在了那双死死睁着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里藏着什么呢?
乍然一看,这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并不恐怖,甚至有种解脱的释然,然,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她近距离去观察那双眼睛,视线最终停在了那双眼睛的瞳孔上,那两只眼睛的瞳孔,它是不一样的!
每只眼睛的瞳孔里似乎都倒影着一个不完整的图案,仔细看去,把那两个瞳孔中不完整的图案拼接在一起的话,恰好是一个完整的图案。
那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不规则图案,图案的中心像是一个凸起的伞状锯齿圆形,齿状不规则,流淌着猩红之色,而那圆形的中心又向四面八方扭曲蔓延着猩红的裂痕,像是一个个锋利无比的牙齿,不知在啃噬撕咬着什么。整个图案极其诡异,入目的是阴森邪气,只一眼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了。
这个图案……
花酌压下心中的惊异,视线仔仔细细落在那两个瞳孔拼接的图案上,从那凸起的伞状锯齿状圆形向里看去,在它后面还悬浮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东西,倒着看过去,那扭曲变形到几乎要从瞳孔眼眶喷薄而出的,竟然是一个……字,没错,是一个字。
那个字是,一个“罪”字!
竟然是“罪”字!
花酌终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东西,它竟然是——
魑魅罪咒!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陶俑人若要完成点墨,除了需要有活人做的“墨”,还需要有一具生尸。一提到生尸,她现下就会联想到魑魅罪咒。若是这城墓中所有的陶俑人里都埋着一具生尸,那么,这一城墓的生尸是从哪里来的?
答案是——
两百年前的那场魑魅屠城!
两件事情的时间,乍一看对不上,其实是对的上的。“拱手让江山,不登封仙台”的典故发生在三百年前,并不意味着这城墓点墨也发生在三百年前。
想到这般,花酌一时之间更是心乱如麻,南星曾经在她身边一段时间,学会操控伏光石也并不奇怪,她对伏光石的了解自然胜于蒹伽,再者两百年前她又已修炼成妖鬼,实力自然不可小瞧,在蒹伽背后动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百年前的那场魑魅屠城的幕后操控者竟然会是她么?!
这……
花酌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不知是何般滋味,手指动了动,抬手去按眉心,发现自己还带着面具,便垂下了手,缓缓开口问道:“南星,两百年前施安国的那场魑魅屠城与你可是有什么关系?”
南星忽然跪在了地上,低低沉沉闷闷的声音从地面传了上来,她道:“是我。花姐姐,对不起。”
花酌现在听到这声“对不起”,再看到南星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只觉得头疼,她道:“南星,你若因为此事与我说对不起,其实并没有必要。你先起来吧。无论两百年前的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都没有必要同我交代什么,你交代错了人。”
南星闻言从地上抬起头,面具下的那双眸子里都是泪水,她望着花酌,泪水中一片破碎,道:“两百年前的那事儿确实是我所为。只是,花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
花酌闻言愣住,知道这其中事情不简单,蹲下身子,看向南星,道:“控制不住,是什么意思?”
南星依旧是伏在地上的姿态,道:“那时候,我刚带上点墨人面具,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有人在操控着我。花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有人在操控着她?
花酌一时怔在原地,这中间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她目光凝然,落在那个点墨人面具上,是因为这个面具么?
南星微微直起身子,看向花酌,道:“花姐姐,我没有骗你,也不是为自己开脱,当时,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自己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
花酌收回思绪,摇了摇头,道:“南星,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事情恐怕不会简单。”她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南星脸上的面具上,“这面具,有办法摘下来吗?”
南星抬手摸了下脸上的面具,摇了摇头,道:“我杀了上一个点墨人后,这面具就在我脸上了,我曾经也试过要把它摘下来,可是,摘不下来。”
花酌先前虽然是对点睛面具有些许了解,但也仅限于了解,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不曾想过杀了上一个点墨人,那面具竟会自行覆到新的点墨人脸上。还有失控……
花酌扶了下南星,道:“南星,你先起来,你这般我不好与你说话。我一无权二无立场可以审判你,所以你不必这般。”
南星道:“可是那伏光石是……”话说一半,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她及时把后面的话吞咽了回去。
花酌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她从她这里学了操控伏光石的法子,若不是从她这里学了那法子,也没有后来的事了,觉得有所愧疚。花酌觉得,能学去也是她的本事,没有必要对她心存愧疚。能做到问心无愧已是不易,更别说无愧他人了。
说到伏光石,花酌又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与伏光石相关的事情,顺口问道:“南星,你知道巟水那件事情吗?”
南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它消失了,许多人说是自然变迁引起的,但是我想,应该不止。这中间的细节,我也不知道。”
花酌也想到会是这结果了,并无失望情绪,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她需要确认一下:“魑魅屠城事件后,蒹伽死于伏光石的魑魅咒术,这件事情,与你是否有关系?”
南星摇了摇头,道:“花姐姐,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花酌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因为不是南星做的也松了一口气。
魑魅屠城事件与杀蒹伽的不是同一个人,杀了蒹伽拿走伏光石的会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呢?
两百年后,那个伏光石,又为何会出现在她醒来的那个地方?这中间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为之,又是为什么呢?
真是一团乱啊。
花酌一时半会解不开这团乱麻,便暂且先不纠结这一连串问题,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南星,有一个问题,我还想问一下你,自这点墨人面具覆到你脸上后,发生过几次失控事情?”
南星似乎顿了一下,道:“两次。一次是魑魅屠城,另一件事情是,我找到了那个人,杀了他满门,不过,那时我并没有想杀人,但我还是杀了。第一笔“墨”就是这样来的。”
第一笔墨吗?
南星微微垂眸,继续道:“魑魅屠城后,我就把城中的生尸都放进了那些陶俑里面,然后开始了点墨赐福。后面的那些事儿,用旋涡飓风卷人下来,把人制作成‘墨’,都是我做的。”
花酌听完后,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南星,你不觉得奇怪吗?”
南星闻言沉默片刻,肩膀似乎也耷了下去,几分垂头丧气,几分莫可奈何,道:“奇怪。但是我,停不下来。”
花酌手一顿,道:“停不下来?”
南星道:“嗯,停不下来,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怎么解释这个“停不下来”,道:“我身体里好像是有两个人,除了我自己,还有一个人,这两个人不能同时存在。一旦我想停下来,那个人就会有越位而上的趋势,最终会取代我,只有把这件事情进行下去,才能消灭它。”
最终她自己也会死。
南星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来掌控这件事情,还可以复活尉尧,把欠他的东西还给他。”
最后她与另外一个人同归于尽。
花酌目光凝然,竟然是这般,这面具比她想象的还要古怪诡异。
她抬手扶了下颌,沉吟片刻后,道:“如果是,外力,破坏了这事件呢?甚至是完成了点墨事件的结果,让这件事情在外力的作用下崩塌,会怎么样?”
存在于南星身体内的那个“人”,不进行城墓点墨就会越位居上,而完成城墓点墨后,那个“人”就会消失。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因城墓点墨事件而存在的。若是毁了城墓点墨搭建起来的境像,甚至是以别的方式达到了城墓点墨的结果,那城墓点墨是不是就不存在了,那个人也不能再继续存在了吧。
南星闻言睁大眼睛,道:“这……”
“这般,眼前这个局就解开了。”此时,衡哥儿上前,悠悠道,“姐姐,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别的不行,搞破坏,我还是很在行的。”
花酌闻言,忍不住扯了个淡淡的笑来,搞破坏,他可真敢说。这轻轻松松的语气,与小孩子玩沙子城堡无异了。不过他既然这般说,想必是有这个能力的。
花酌看了看他,道:“好。不过搞破坏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衡哥儿暂且等一下。”
衡哥儿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当下有些郁闷地不说话了。
花酌倒是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郁闷,目光落在了那个棺木上,对南星道:“这棺木,可以让我去看看吗?”
南星想到什么,猛地抬头,道:“花姐姐,你是要……可是,你现在……”
花酌没有多言,只道:“先看看再说吧。”
救不救得了,是不是在她现在的能力范围内,也要看了才能作决定。
棺木放在圆台中央的凸起处,用六层台阶与圆台相连,棺木的盖子在方才她与南星的打斗中已经掀开了去,花酌看到棺木中的那个人。
与其说那是一个人,倒不如说那是一副皮骨分离的尸骨,完整的骨架,空空的皮囊,一丝不苟地躺在棺木中,令人心惊胆战。因为有特殊的符咒和法力作用,几百年过去了,无论是骨架还是皮囊都没有腐化了去,骨架一块不少,皮囊一丝不少。
相比较,当初南星当初的死状,已经好得不要太多了。
花酌闭上眼睛,双手覆在尸骨上方,淡淡的空濛之气自她掌心指间缓缓流出,形成一朵朵很奇异的花状,在尸骨之中游走,所过之处,似乎有淡淡光泽倾泻,那便是混沌之气。
虽然六界皆知,生而带混沌之气者,是天煞孤星,大大的不详,但她这混沌之气却属性修复,可重塑身体、修复魂魄。也有混沌之气,属性是破坏,端看个人造化。
只是,她现下……
花酌皱了下眉,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巟水为巟,水乃死水,万物不生,万物不浮,生者不能靠近,死者不能靠近。沉入巟水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挣脱巟水出来?
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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