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响动之间,一个清瘦的身影站立。
他轻轻挑了下眉:“比我预想的要快。只是泽淮湖上的十八罗汉呢?以你现在的功力,他们并不好对付。”
玉天卿一面走,一面观察帝陵中的陈设,“很简单啊,他们每摆出一个阵法,我就脱一件衣服。就这样,把他们吓走了。”她衣服扣子扣的松松垮垮,墨发柔软的披在肩上。
他眸光一冷:“给我把你的衣服穿好了。不是爷爷囚禁我,我只是想来讨个清净罢了。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可以走了。”
她突然靠近他几步,猝不及防的拽住他手臂,当看到他手上的伤痕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
他的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上次她刺的骨钉,还有诸多烧伤,旧伤叠新伤,惨不忍睹。
“练武之人,有些伤也很正常。”
她哽咽说道:“在边境的那日,我就觉得你身上的伤有些不对劲。上次在罗什山庄,你被骨钉扎伤手,好似一点痛苦都没有!我分拣珍珠的那一日,亲眼见烛火滴在你手上,如果不是慕容烈提醒,你的衣衫都要烧着了!爷爷宴请百官那天,我偷偷在你身上洒了‘痒痒粉’,可是你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我写信问了司徒圆,她说有一种毒草,叫七星草。毒性烈,却发作慢。中毒的人,会渐渐失去痛感、五感尽失,而后,会失去心智,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最后,最后会全身僵硬而死,是吗?”
见他不语,她紧紧抱住他,“是,焱山那次,为了救我,对吗?”
他下巴亲昵的在她额头蹭几下,轻声道:“焱山那次事情以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味觉尽失,听力大不如前,眼睛偶也有模糊之感。记得在南宛小镇吗,其实那支糖人,一点都不甜。后来,我发现我的身体渐渐没有了痛感,有几次练剑的时候伤了手,要不是阿烈,我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
“爷爷怎么说?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联想到之前元砚知身上带的种种奇药,她可以肯定,元秉谦就是四清山长老之一。
他摇摇头:“焱山的气候本就奇特,正常的植物是没办法生存的,能存活下来的都是有剧毒的植物。三年了,剧毒早已侵入五脏六腑,药石难医。”
冰凉的液体一滴滴滑下,她粗暴的用手抹去,但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你放心,我只是砖头里进眼睛了。不,是眼睛里进砖头了。还有,还有多长时间?”
他用帕子替她擦着眼泪,道:“大约三个月吧。玉天卿,我并没有那么伟大。我不想死,如果可以,我想一直站在你身边,无论你何时回头,我都在。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七窍流血,浑身僵硬的样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待在门口,千万不要看我最后一眼。”
她咧开嘴,刚想笑,眼泪鼻涕却一起流下来了,“好。”
在帝陵的三个月里,两个人抛弃了一切世俗,彼此眼中只有对方而已。随着他越来越虚弱,他不再让她近身。
玉天卿只得一日三餐将饭菜放到石门外,她贴着门,在听到一道空灵的萧声后,唇边漾起一丝浅笑。这是他们的约定,如果他没有力气说话,就会吹一声玉萧。
她靠着石门,声音有些沙哑:“喂,我们说说话吧。”
元砚知站起身,从案桌走到石门处,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他轻轻扣一下石门。
“哎,我一直想问你,墨砚居也好,朝阳宫也好,你一直喜欢那种白色的花,那花叫什么来着?问慕容烈,他也只叫我过来问你。”
元砚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却没有回话。
“我听阿姐说,你们小时候在元宫见过一面,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这幅皮囊的?”这事说起来,她还是有一点吃醋,他第一次喜欢的人,其实是阿姐吧。
又是一片寂静。玉天卿只好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眼睛突然有一股酸意,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燕子,让我看看你。可以吗?我保证,就远远的看一眼。”
元砚知抬眼望着墙壁,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圈,“不行。”
这句话,永远这么干脆。她脸贴着石门,幻想石门的另一边,是他温暖的胸膛。
三个月后,朝阳宫,元秉谦,绝尘,绝情围着那躺在床上的身影,元秉谦老泪纵横,
玉天卿站在门口,始终不曾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