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衍而言,马掌柜的回忆阴冷,荒谬却又有些凄惨。
或许有人会因为这个故事中偶然流露的温情与执念而动容,可绝对不包括这个自小在北境森林中长大,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少年。
他非常看不惯那个倚靠在墙角边的中年人语气中透出的居高临下,仿佛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河边低贱的,随手可以采摘的苇草。
人命何时这般薄了?
更何况这个故事里,还有着太多的疑点。
周衍看向面色颓唐的马掌柜,轻轻开口:“虽然我不懂你们这些……修行者的事情,但我还是有很多疑问。”
“先前丁酒与我说过,你的妻子是在与你吵架后才负气出走,当然,他说的话未必可信,可倘若你连起死回生这种禁忌之事都能做到,救治一个普通人的性命,真的有这么难吗?”
“从始至终,你对尸傀表现出的情绪,都像是在欣赏一件……物什,而并非曾经亲近的人,即便是在她受伤时,你也没有过半点动容。”
“我本以为你是自信于她的恢复能力,可在刚才的那场一边倒的战斗中,她都被……板凳打得这么凄惨了,你却没有露出半丝心疼的神色。”
“倘若你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深情,时刻期盼着她能恢复神智,又怎么会在此时这般不在意呢?”
“于是,我又想起你先前说过的一个词,田间老农喂猪的时候会用这个词,主人家赐予猫狗食物时也会用这个词,可面对着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还会用‘喂养’这个词吗?”
他顿了顿,眼里露出一丝厌恶。
“当然,这一切并非不能解释,但你太急了。”
“我虽然帮过丁酒,可我依旧觉得他,虽然本质并不坏,但却有些聒噪和讨嫌,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揭别人的伤疤与短处,像你这般视常人性命如草芥的人,真的会无视他的冒犯,反而如此看重往常的情分?”
“我想起刚进客栈时,你说过客栈没有厨子,便难免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倘若……我是说倘若,那厨子是因为你而遭遇了不测,那丁酒,会不会只是你预备的饲料?”
周衍看了看外面逐渐亮起的天光,叹了一口气。
“而丁酒口中,那些之前路过此地赶考的贫困书生,如果没有见到什么诡异之事,又怎么会住期未满便离开,可如果看见了,你又怎么会放他们离开?”
这个还未及冠的大观贡生,双肩不住的颤抖,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神色。
“告诉我,在这座客栈下,究竟埋着多少白骨?”
真名马沾的枯瘦中年人沉默了片刻,嘴角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叹了口气。
“要是我当年有你这般灵敏的心思,又怎么会屡试不第?”
他散乱的头发混着鲜血覆在脸上,仿佛地狱爬出的恶鬼,可他说出的话却比现在这幅模样更让人脊背发凉。
“幸好,幸好苍天有眼,给了我踏上修行之路的机会,与这相比,那些蜗角虚名又算什么?我每日发疯般的修炼,只想有一天,能窥见大道,站到这世间众生的顶端。”
“我并没有骗你,我和我的妻子感情很好,在我当初陷入低谷的时候,她也没有离开我,所以我一直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告诉她。”
“后来有一天,我在修炼的时候,被我的妻子发现了,我以为她会很惊喜,可她的眼里却只有惊恐,还说我是个怪物。”
周衍眉头皱起,他隐约意识到,马掌柜口中的修炼,可能充满了许多常人无法理解与接受的血腥过程。
面前的人还在继续讲着那个让人发寒的故事。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她都能一直陪着我,为什么在此时,就无法理解我的做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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