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视事二十三年,征言纳谏,轻徭薄赋,任人唯贤,议事必恭,是以大周朝海晏河清,始现同和盛世。其三征漠北,逐异族于草原深处之举更令边疆安定数十年,以致异族多年不敢侵扰边关。
故而国朝百姓无一不敢感念大长公主之恩德,纵使再迂腐的儒生对其行事亦不免说上一句需令闻嘉誉,青史留名。更遑论边疆军民因此少受数十年战乱之苦,因此多是建庙修殿,感念其功。
而今竟有人在此言大长公主之举不从天意,荒谬绝伦。岂非滑天下之大稽!周遭已有民众面带怒意,几欲与其一辩德法明理。
这儒生似是并无察觉,仍是讽刺之色,只眼中锐意更深,言词愈加犀利,似要唤醒这被蛊惑的芸芸众生。
“遑论前朝旧事,只言当下。今上年幼,尚不可视事,是以先帝崩逝之时亲令股肱之臣辅于左右,以持朝事。然先有陆氏垂帘,把持朝政,后有沈氏西征,搅乱纲纪。
以致朝堂之事皆出于妇人之口,天子之尊竟长于妇人之手!一国之君,不修贤德,不理朝事,只耽于游乐,岂非谬妄之事,而今竟有无知之徒在此颂扬其行。小生熟读圣贤书,遍知天下理,始闻此事,竟是孤寡无知了!”
此言一落,在场众人便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
边陲之地,虽离京数千里,难闻朝堂政事,然流言蜚语自生双翼,不胫而走。
书生今日这般言语,并非全然无由。堂中颇有好事者,自是听闻一二。原是月前,殿前就新任漕运总兵一事争论不休。而一向在殿上默然不语的端平帝竟开口言事。
当时漕运总兵人选有两人。一是右军都督府都督永嘉侯,一是五军营总督冠英侯。永嘉侯乃大长公主之子婿,而陆太后又出自大长公主母族,是以陆太后属意永嘉侯,然冠英侯掌五军,实力非凡,是以朝中有人推举他。
双方为此争论良久。随后端平帝言冠英侯行事恭谨,掌军多年并无差错,可担此重任。殿前当即一片死寂,随即哗然。任谁都清楚,端平帝此举乃不满意陆太后所行。
然陆太后终是垂帘听政,权柄在握,直言五军营一日不可无冠英侯,不使其离任,又言端平帝尚且年幼,不知朝事,需修史明德。端平帝又言日日只读三字经,百家姓,无从知史明事。
此言一出,朝野内外更是议论纷纷。端平帝已是读书之年,又继位两年,岂可只读启蒙之物?陆太后此举意欲何为!
当下朝野便有女主乱政,祸乱朝纲之言。士子儒生无不为此义愤填膺,只差直言这天下究竟为赵家之天下,还是她陆氏之天下!
一来二去,此事遍传四方。
如今连这等偏远之地亦是盛传。
思及此处,众人顿时讷讷不知所言。陆太后此举叫他们如何反驳!
这时,一道略显苍老,却格外沉着稳重的声音传来。
“小子此言差矣!自尧舜至今,立朝建国已有千年,且问此举是为纲常伦理,还是欲护天下之民?”
这一问,竟如巨石入平湖,激起千层浪。
侍书不免朝说话之人看去,只能见一道消瘦的背影,穿着洗得浆白的棉布直裰,虽是俭朴,却不失文人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