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林后小径

    阿令初入师门时沧澜仙山浩渺却只有她和师尊两个人。

    她孩童心性，怕黑，点了灯又睡不着，怎么都不肯一个人待着，非要日日夜夜赖到师尊的居室里。

    而后生辰时就收到了这个贺礼。

    她师尊珍藏的这尘世最后一对金羽灵蝶，一只封在后山禁地，另一只融在她的指尖。

    她最初时不晓得这是什么稀世珍宝，只知道这是师尊送的，所以独一无二，所以才宝贵。

    师尊送她时，大概也只是觉得她会喜欢而并没有思忖她彼时幼小，是否能物尽其用。

    这只灵蝶为她照亮夜里朦胧的山色和窗前纷飞的梨花。

    可她依旧赖着师尊，依旧觉得，只有在师尊膝侧才能安枕。

    但这些与赵时一个外人没什么好说的，同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灵蝶，贺礼，师尊，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时常在无人时召唤出一重蝶影让它们在眼前起舞。

    她看到眼里觉得一切都历历在目，就觉得此时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并非漂泊不定，而是同往常一样和师尊在沧澜山上，师尊在那棵梨花树下弹琴，她在师尊身边跳舞。

    银雪般的梨花落到师尊的肩头和她的袖里。

    盈盈花香，白云出岫。

    若那时她没有回临城，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反正赵时那会儿也没想娶她。

    她留在沧澜山，哪怕是和师尊一起以身殉道，也比此刻要好些。

    若是没有赵时，没有那些阴差阳错该多好。

    她这样想着，就顺势抬头看了赵时一眼。

    说喜欢她的赵时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目不转睛。

    阿令心想，能一直这样看着自己的人，或许就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明明她早就信了赵时的真心，明明只要一个眼神她就能辨清赵时的念头，可她还是非要从赵时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赵时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她们已经在梅林里转了近两个时辰，一无所获，虽然早知道灵蝶察觉不到的她找起来也不会轻松。

    可这一路上却找不到丝毫痕迹，丢了那么久生魂，或许真的找不到了呢？

    和阿令在园子里转的第三圈赵时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拉着她问：“要不要去前面看看，我看你一直没去过哪儿。”

    阿令的前面只有两棵红梅树和一段青石竹片围成的矮花墙。

    她一瞬间木讷了片刻，然后抬眸问：“前面有什么？”

    是赵时在同她说着玩儿，还是赵时看到的景物和她看到的确实不同？

    “梅花林，一条石板路，有些幽长，不知道通向哪里。”

    和阿令看到的果然是不一样的。

    可不该是这样啊，赵时肉眼凡胎，又怎么会看到连阿令都看不到的东西？

    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那棵红梅树下，花未开，可握在手里的花枝却是真的，而后她敛起衣袖蹲到地上去摸矮墙，竹片粗糙潮湿，青石触手生凉。

    “陛下看着，我此刻在哪儿？”阿令回头问赵时。

    “就站在那条路中间，两边都是成片的梅树。”

    阿令起身又往前走了两步，撞到矮墙上，痛感真实。

    她看到的矮墙和梅树是真的，真真切切的挡在她面前。

    她清楚的晓得此处没有幻境，所以赵时看到的自然也是真的。

    那么……她恍然间想到当年明度公子受封康乐公以后曾回过宜州，传言明度公子那次来时曾将与卿小筑梅林一侧的另一片荒地一同买下亲自栽了梅树。

    传言若是真的，那与卿小筑后的梅林绝不会只是她来时经过的地方。

    她要在这片梅林里找的那一缕生魂，或许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