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面的身影,是抓着他脚腕的那双手的主人,皮肤是一样的粗糙的青紫色,头发散开,隐约可见额头上流着带血蛭虫的脓液的肿瘤,身上和嘴边还带着新鲜的血,或许是房前那位香囊的主人的,或许是还有其他人,或许也即将沾上他和柳思思的。
一双白色没有瞳仁的眼睛空洞着望着他们,像是在期待着救赎与超度,又像是怀着极端的怨恨,想要扑上来,将他们咬碎了,撕裂了一样,那身影不是一个人,至少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如野兽一般狰狞,如恶鬼一般可怖,是了,就是恶鬼,在森罗地狱里受尽火灼之刑后怀着对尘世的怨恨而挣脱地狱束缚,蹒跚归来寻仇的恶鬼,来向他们讨债,来拖着他们一起沦入地狱的恶鬼。
是来向他讨债的恶鬼,顷刻间便扑了上来,纪则别无他法,只能抱紧柳思思转过身去,让那双利爪穿过自己的脊背,直透自己的血肉。
体肤脊骨间的疼痛瞬间蔓延,利爪下的污垢似凶残的毒液在神经里游走,冷汗瞬间从额间颈下滴落,纪则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拿额头低着柳思思的额头,忍着疼说:“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在我之前出事。”
柳思思闭着眼睛,不敢看也不敢想,只是害怕的靠在纪则怀里小声啜泣。
恶鬼的手上沾满纪则的血,滴答滴答的落在竹桥上,而后顺着竹桥的缝隙,流到碧绿的荷塘里,片刻犹疑,那只恶鬼终于怔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上的血,那双空洞的白色瞳仁里似乎出现了一丝不该属于恶鬼的,诡异的无助。
像是伤了不该伤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仁心。
“兰姐,你还要报复到什么时候?”
“非要让我一无所有吗?”
“非要让我,去地狱陪你吗?”
是纪则在说话,在对着恶鬼说话,是询问,是恳求,亦是几近绝望的宣泄。
蒙着面纱的女子摇着一枚青铜铃铛,铃声叮当,惊魂摄魄,透过纪则温热的掌心穿透到柳思思耳中,让本就胆战心惊的柳思思更是紧蹙着眉,一幅痛苦又狰狞的模样,一时间似坠入了烈火焚身的地狱,生生死死的刹那,渗入魂魄的神伤。
而在铃声的催动下,恶鬼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扑上来,这一次,利爪嵌入纪则的脖颈,鲜血迸出,血溅在柳思思素白的脸上,灼热的烫人,似乎要在脸上烫出点点红色的伤,而纪则夜再没有力气护着柳思思,他失力跌到竹桥上,窝在他怀里的柳思思终于睁开看,瞧着眼前的恶鬼瑟瑟发抖。
这是柳思思,一介最凡俗,最怯懦的新婚妇,第一次在生死之际,看着眼前的血肉横飞,恶鬼索命。
而身边躺着的,是原本最该护着自己的人。
纪则是想护着她的,她知道的,即便是到了此刻这种千钧一发,攸关生死的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素色的中衣上全是血,神志都有些不大清明的时候,依然下意识的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往他身后挪了挪。
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得纪则这般眷顾?
来不及细想,耳畔刺耳的铜铃声让她头痛欲裂,迎面而来的恶鬼让她胆战心惊,而在更远的地方站着的,素衣蒙面的女子,眉眼妩媚,额间的花钿流着诡异的红光,眼神带着轻蔑,却又有些勾魂摄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即便是被眼前的恶鬼咬碎了,也比落到那女子的手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