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青松村,帝丘城方圆内的村子都接二连三地升起了狼烟,显然同样遭受到了鼠潮的围攻。
白昼,阳光日好之际,甚至可瞧见成群的鼠潮,若无数股粗宽的黑色河流,以帝丘城为中央,源源不断地涌向各村落。
“这些该死的老鼠,好像在凭借本能寻找食物。”
里正站在高台边缘,猎猎狂风卷席,吹得他是衣袂纷飞。底下,鼠潮翻滚,好似九幽地狱。
本能?
难不成之前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操控?
骤然间,少年脑中升起个荒诞的念头。
他想起了怀中的三目灵鼠,寻着个无下无人的机会将那白毛老鼠掏出,却发觉吞噬了裹在玉佩外的粉面的三目灵鼠陷入了沉睡,任他如何摇晃拍打,都未有清醒的征兆。
晚春渐去,初夏骤至。
天气陡然开始炎热,却不曾听闻有知了叫唤——村中所有能吃的东西,家禽、秧苗、虫鸟都被那些饥饿的鼠群给吞噬一空。
十余日过去了,已有七八个村落的狼烟再也未曾燃起,想必已然成了鼠口中的食物。
援军,迟迟未至。
间或倒是有过两队哨马来探,可在留下数具人马白骨后,便再也无了音讯。
青松村数百村民中,已有数十老弱妇孺命丧黄泉——并非死于鼠口,为了节省粮食饮水,给精壮村民留下活下去的机会,他们选择了自我了断——高台下,森白的人形白骨已接近百具,三分之一的村民丧命鼠口。
又过了近十日,援军依旧未到,应该也不会到了。
原本物资堆积如山的高台上,显得寂寥空荡,便是再节约使用,怕是三日后,青松村也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待那时,他们便会同那些消散了狼烟的村落一般,成为鼠群的口粮。
“郡守糊涂啊。”
里正拍着大腿,老泪纵横。
“如今郡城中已无鼠患,他只需点齐兵马,依次对遭受鼠患的村落进行围剿,内外夹击之下,最多十日,鼠患可灭啊。”
少年已不知这是里正第几次泣血哀鸣,只知他双目的清泪已被两行血水所替代。
“指望那个贪生怕死的猪猡……”
林毅叹息了声,默然地拆下块高台木板,朝着鼠潮砸去。
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这高台也无需那般宽大,还不如将多余的木板拆下当作投掷武器,节省些石块檑木。
死之将至,多言无用。
“林毅。”
陡然声高呼,惹得少年回眸而望,却是那数十日来,默然无语的李旦在怒喝。
却见他手中抱着个木桶,桶身以木油漆刷,起到了密封作用。
桶里乃是极易燃烧的火油。
“怎么,想逃啊?”
少年讥讽。
李旦置若罔闻。
“最多还有三日,青松村必将灭亡。”
“我李旦绝非贪生怕死、卖友求荣、出卖袍泽之人。”
“你,是青松村的罪人。”
接连数句话,惹得周遭村民动作迟缓了些许,却是满脸好奇地瞧向了言辞交锋的二人。
“那晚,我见你屋中有怪光闪烁,次日便引来了鼠潮吃光了村中存粮。”
“就算鼠患绝非你引起的,但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是去郡府揭发了你,但我问心无愧,无需你动手,我这条命还给你便是。”语落,他怀抱盛满火油的木桶,右手执着个火星四溅的火折子“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脱刑场的嘛?是只白老鼠召来鼠潮救了你。”
此言既出,四下皆惊,众人无言,只是默然地瞧着林毅。
啾啾。
恰在此刻,少年怀中异动,那三目灵鼠竟在这会醒了,挣扎着顺着林毅衣领爬了出来。
“哈哈哈,你林毅就是妖人,是青松村,乃至整个帝丘城的罪人。”
“你,要为数万死于鼠口的冤魂负责。”
“我李旦不欠你什么,我此生顶天立地,来世还是英雄好汉。”
李旦咳血怒吼,状若修罗。
言毕,他闭目,纵身一跃,与那木桶一起摔成了粉碎。
轰隆。
被点燃的火油炸成朵火花,将猝不及防,未来得及闪避的数百硕鼠烧成了鼠肉。
一场饕餮盛宴,鼠群仿若嗅见了最为美味的食物,暂时放弃了对高台的围攻,争先恐后地吞食起那被烧死的同类。
“林毅,他说的是真的吗?”
里正话语颤抖,浑身战栗。
浑身白毛的三目灵鼠煞是好奇地瞧着默然无言的村民,顺着少年身体趴下,蹿到了高台边缘。
“我不是妖人。”
“我未曾号令鼠群。”
“我无需对数万亡魂负责。”
林毅目瞪口呆,口中呐呐,神色凄凉。
啾啾。
三目灵鼠的嘶鸣,那般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