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苦果的牢笼。
望着远去的车队,她悲戚的觉得死后归于大海,便也是幸事。
头顶上忽然间飘落下朵朵洁白的雪,她第一次看见雪,便是瞧见它的悲凉。
她伸出手,落入她掌心的雪便化作水融在她掌心,彼时,她一身平日最不喜的素衣,立于满天大雪之中,清冷的亦如宁昕梦那般。
听闻王后病了,回宫后她径直去了宣德殿,意料之中的王后不想见她,她便将衣裙一提,跪在了已经铺满薄雪的石阶上。
“母后,儿臣胡闹,令您与父王颜面扫地,父母之责,儿女理应受着,儿臣就在此处反思,等待母后原宥”
雪越下越大,落满了她整个肩头,素白的人与雪色融为一体,她并不感觉冷,反而四肢犹如火烧一般。
王后在殿内如坐针毡,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放在掌心疼了那么多年,又怎会真的与她置气。
王后披着厚厚的大氅,刚打开宣德殿的大门,感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便更心焦。
她的女儿,身着单薄的斗篷,整个人屹然不动的跪在那里,原本灿烂若星的眸子,却暗淡无光。
她鼻尖一酸,往前跪走两步,潸然落泪道“母后,孩儿不孝”
说完便朝着地面狠狠的磕了两个响头,额间瞬间鲜红一片。
王后急忙上前蹲下抱住她,心疼道“若若,你这是何苦”
她又如何看不出她在自我折磨,她只是气她纵使有万般的无奈,也不该拿最伤人的借口来搪塞。
她将她扶起来的一瞬间,她感到喉间一股腥甜,遂既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王后惊慌失措之间,宣德殿内已经冲出一人,将她抱在怀里。
之前她的身体,因为初若若的孱弱才一直生病,可现在病的是言蹊她自己。
她努力想要梦见那片汪洋,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个人,她想要告诉她,她遵从了自己的选择,虽然痛苦,但是不后悔。
可是那片汪洋迟迟不肯出现,混沌之中,她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轻抚着自己的额头,脑子里紧绷的疼痛随着那只手的抚慰有了些许舒缓。
武烁冷声对侍女们说道“她身体如此孱弱,怎能只放两盆碳火,还不去多点两盆来”
众人皆小心翼翼的头也不敢抬,压抑威慑感不亚于从前的太傅。
她紧蹙着眉心,面色痛苦的拉紧了他的手,喃喃自语道“对……对不起,你别走”
他脸色心里波澜乍起,不爱之人,又怎会挽留。
他问孙医官“她是否只是普通的伤寒”
孙医官摇了摇头说道“殿下乃是心疾发作不自知”
他如惊弓之鸟弹起,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贺兰灵芝不是治好了她吗”
“灵芝虽然能将心疾压制,但一荣俱人,一损俱损,稍有差池,更何况殿下有心气郁结之症,便会加重病情”
他默不作声,将彷徨恐惧压在心底,问道“那她眼下如何了?”
“索性将军将殿下送回的比较快,眼下心疾止住了,只要高热退散便没问题了”
言蹊梦见自己还是海底里那条长不出尾巴的小鲛人,闯了祸便躲在海草里。
每日自在快乐的数着泡泡,没有任何烦恼顾虑的在珊瑚丛里嬉笑奔跑,在石洞里刨乌龟。
人间虽繁华,但却太苦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火红的珊瑚丛旁,她好像看见一身衣抉飘摇清风笔直的背影。
那个慢慢的回过头,和煦温柔的朝她笑着。
心里的难过就那么翻涌了起来,痛哭到快要喘不上气。
她愧对师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机会,也愧对承颐的谋划,只为了让她不能相守的虚妄延长,更加愧对父王与阿姐,他们将她留在师父身边,却不管是何种身份,她都负了他。
还有梦境里的父母,为了自己的私念,更是负了他们对女儿的期望。
他一如那夜那般守着她,替她换下额上的凉毛巾之时,听见她啜泣的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能把你带出去……我……我是一个……长不出尾巴的……”
她支离破碎摸不着头脑的话却听的他肺腑都痛,眼角凝结出珠泪,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额间,柔声安抚着“你不是说眼泪是珍珠很珍贵吗,怎么还哭成这样”
无声的泪水一滴一滴掉了下来,他轻笑着说道“心疾发作不自知,可是因为我?今日我才发觉原来你竟厌恶至此,若我如你所愿,至此与你两清,你的郁结之症是否会消散”
他心里没有了怨怼,也没有了忿满,眼前的薄凉不过是自作自受。
他虔诚的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颤抖的睫毛将泪水抖落在她脸上。
“你即不愿骗我一辈子,那我便自己骗自己”
他泪眼望着手腕上的腰带,终究是没有取下,爱原是让人变的蠢笨不堪的东西,什么背弃之恨,凉薄之意,都在她面前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