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好声好气来哄着。
思明算不得十分早熟的孩子,到了五岁才仅仅能握住汤勺,还时常滑落在地上,也许正因如此,才格外能察觉父母之间的微妙气氛。
“娘,你怎么了。”思明揉了揉已经干涸的眼睛,起身对母亲说道,恰是时候。
母亲本就已经有些软和了,听到孩子醒了,赶紧抱了上去,用手拍着后背,勉强哄着被吵醒的小孩。
父亲见此也悻悻然的出了屋门,去另外的房间里睡了。
思明的忍耐,终于有了回应,又过了月余,院子前面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也时常有人上门来串门了,最常说的话,便是‘这事情终于要熬过去了’。
再后来,隔壁的曾婶也上门了,来问母亲借一碗米,母亲爽快的去厨房了舀了一碗,临走时,还叫曾婶随时再来借,完全不是那个之前连出门都要躲着人的母亲。
秋风渐起时,思明突然发起了烧,父亲叫来了郎中,煎了几副药,也不见好,到了晚上,更咳嗽的厉害了,嘴里发苦,米粥也难以下咽,不出两天,竟面黄肌瘦得像个三岁小孩。
夜间,还在睡觉的思明,被母亲用小被子裹着,背在后背上,老仆人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三人一路走街串巷,遇到有人出来,便把灯笼吹灭,人走后,又用火石点燃,如此几番反复之后,绕了许多弯路,才到了城东南的田野边。
老仆人从包裹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黄纸,一边念着,一边烧了起来,等到黄纸烧的旺盛时,母亲推醒了思明,说道,“巧哥,来跟你外公告个别,你外公就在东南边,说你心里念着他呢,让他在那边好好过,不要再找你了。”
思明当真跟着母亲学起来了,只是最后怎么也不喜欢那句不让外公来找自己的话,又在心里默默的否认了。
黄纸快要烧完时,思明突然又咳嗽了起来,老仆赶紧将最后一张黄纸丢了下去,过来帮着母亲,将思明的脑袋又包了进去。
“夫人,回去了吧,出来久了该被老爷发现了。”
两人摸索着,又往回走,比来时轻盈了不少,没过许久,便到了家外面的拐角处。一个黑影正在门前来回的走着,母亲停了脚,是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那黑影也注意到了这里,大跨步的走了过来,扯着母亲就往家里走,到了家里,关上房门以后,大吼道,“不是让你等一段时间吗?非得今天去。”
母亲也有些受不了,长久以来的委屈与害怕都化作了眼泪,将思明紧紧搂在怀里,大滴的眼泪落在思明的脸上,脖子里,黏黏的,风一吹,又觉得脖子好冷。
父亲更不耐烦了,拉着母亲问道,“有人看见吗?”
母亲摇了摇头,此后便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思明终于能挣扎着起来,喝一些米粥了,满面愁容的母亲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就连院子里小草也迎风欢呼起来。
和思明一起好转的,还有家里的铺子。诺大的窟窿终于被来来往往的老顾客填上了,家里的米又开始满了起来,桌子上也能见到油荤了,母亲身上又见到了许多以前穿过的衣裳。
隔壁的曾婶又来了,拿了满满一袋大米,后面还跟着一身粉红衣裳的曾玲,迈着小步,到思明床前,软糯的说着,“巧哥哥,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出去玩。我爹回来了,今年的花灯节,他带我们去。”好似一个秘密,说完又把头埋在被子里,痴痴的笑了起来。
思明也开心,握着曾玲的手,说道,“等我好了,我们就一起去。”
那之后,曾玲也时常能过来玩了,到了晚上便有家人来接,偶尔是曾婶,偶尔是曾叔来接,脸上都是笑眯眯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店里的茶叶卖到钱后,父亲又时常出门去喝酒,每到凌晨才回来。母亲闹过几次,也不见好,久了连思明也受到了牵连,管教比以前又严了许多,算数一个不对,便要挨母亲的木条。到了冬月,铺子里的生意见跌,又被母亲裹着棉衣,带到茶叶铺子里去守柜台,逢人便得开口讨喜。
花灯节时,曾玲到铺子里来叫思明去玩,思明看见曾玲手中捧着的花灯十分想去,便去央求母亲,母亲笑着说道,“今天卖了三斤茶叶,就让你去。”
可惜,到关门时,思明也没卖完,再去河边时,曾玲已将那花灯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