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它里头的装修,则充满了古典美。
木质的书架高至顶棚,旋转楼梯上的扶柱雕刻有栩栩如生的人虫花鸟兽,头顶悬着六角的纸灯,灯上绘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延伸出的勾角上坠着六个哑了的黑铜铃铛。空气中浮动着若隐若现的幽香,放眼望去,屋子里只有一架架书,没有一个人,从楼上飘下来方才的女声:“谁呀——哎呦,庄少!”
庄祁抬头,看见了从楼上探出半个身子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席暗红色的云锦旗袍,挽着发髻,插着一支坠着暗红色珠子的发钗,脸上精致的妆容,弯弯的柳眉、艳丽的红唇更显这身转装扮的妩媚。只是女人的神情与这身扮相极为不符,没有预想中的优雅,而是流于表面的谄媚。
“您怎么来了?——快快快,阿晖,沏壶好茶招待——”
“行了,不用麻烦了。”庄祁看了门边挂着的一幅水墨虎嬉图一眼,直接以眼神制止了即将破画而出的鬼虎,“下来。”
蘜茯自然知道庄祁说的是她,嘿嘿一笑,一个旋身,从楼上来到了楼下。
“帮我找本书。”
“您尽管吩咐。”蘜茯摆摆手,托了托脑后的发髻,“我这里除了书,也没有旁的什么了。是什么书?只要蘜茯这里有,都给您找出来......”
“《人卷》,有么?”
“人——”,蘜茯一愣,“庄少您说笑呢,这《人卷》可是辜家的书,我这哪里能有。”漂亮的书店老板蘜茯故作嗔怒地看了庄祁一眼。
老板很美,一颦一笑皆有卓卓风姿,刨去她过于夸张的表情,也是一个让男人倾倒的尤物。庄祁却不为所动,目光落在一侧的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开,虽不看女老板,话却只是对她说的:“辜家的那本不过是复刻本,你当我不知道?”
感觉到蘜茯瑟缩了一下,庄祁合上手里的书,重新放回书架,紧接着又抽出边上的另一本,“而辜家的书能从哪里来呢——”
蘜茯眼神四处乱瞟,仿佛庄祁才是书店的老板,而她是偷了书又被抓住的贼,她不由自主地重复庄祁的话尾:“从哪里呢......”
“除了你这,还有别的地方?”庄祁笑笑,“别跟我兜圈子了,你早年做的那些事,我说过不追究,但这回,必须给我找出《人卷》。”
“这《人卷》吧,有是有......”蘜茯顺手就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喏。”
“既然有,怎的不爽利一点?”庄祁接过书,才翻开几页,便知道了理由。
——像是在墨水里浸泡过了一样,除了前头的几页,剩下的每一页都是乌黑一团。
“怎么回事?”
“不知道......”蘜茯小声嗫嚅道。
“不知道?”庄祁随手在书架上敲了敲,竟把蘜茯吓得一激灵,腿一软,跪了下来。
蘜茯是这个世道里仅存的精怪之一,而且是一只书虫化成的书精,这幅好皮相也是从书中万千女子身上抠下来的一副,多多少少应了“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但在庄祁眼里,蘜茯就是一只小书虫。
成了精怪后的蘜茯为了修炼,又要以书为生,自然要活在书店里,而过目不忘的本事让蘜茯有本事写下所有看过的书,故而三百年下来,蘜茯积攒着数不尽的不可找的孤本,知道风流野史里的真假虚实。
但不论蘜茯是已经活了几百年的妖物,终究是害怕降妖捉鬼这一群人,更何况它犯过把各种禁书秘书泄露出去的过错,若不是偶然得了庄家的庇佑,蘜茯怕是早已成了一缕灰烟了。但也因此,欠下庄家天大的人情。
“我真不知道。”蘜茯露出委屈的神情,眉头一皱,眼里水光隐现,看的人不禁要生起恻隐之心。“这书被人借走,再还回来,就是这样了。”
“被谁借走了?”
“我不知道......”
“借书记录。”庄祁终于看向蘜茯。
从庄祁的目光中感受到压力,蘜茯吞吞吐吐道:“记、记录......”
“怎么?”
蘜茯扬手一挥,架子上一册书便飞到了她手上,蘜茯翻开到其中一页,指着某一条道:“被勾划了。”
泛黄的纸张上有一道极为显目的污渍,盖住了底下的字迹。
“谁划的?怎么回事?”
“林家人。”蘜茯从记录册的最后一页里翻出一张小小的纸人,纸人上有庄祁熟悉的气息。
——是林稚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