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声不吭。
裴頠说话了:“传书者谁何?宜加检校!不能排除有人心怀不轨,仿冒储君笔迹,加诬于太子!”
顿一顿,“臣请比较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
皇后早有准备,微微颔首,董猛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大叠纸张来,都是太子之前的各种启事、功课——统统都是“手书”。
然后,同昨天的“自供”一起,呈于诸王、公、卿前,“请诸公‘检校’!”
打张华、裴頠开始,“诸公”一一细辨——
嘿,邪门儿了!
这份“自供”,还真特么是太子的“手书”!
在场者,大多精于法书,这个,糊弄不了人。
当然,也不是全无可疑。
个别字迹,似有添补迹象,不过,不足总数之十一,而且,都在后头;前头那几句,也是最大逆不道的几句:“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没有任何添补迹象,并无可疑。
这下子,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但“赐死”的处置,坚决不能从命。
傅祇亢声说道,“汉戾太子称兵造乱,识者犹以为不过‘盗弄父兵耳’,给一顿板子,也就足够了!孝武帝亦以为然,更为戾太子筑思子台!况乎太子遹不过酒后狂言?论迹不论心,太子遹并无造逆之行,岂可置诸国典?”
哥俩好,傅咸立即桴鼓相应,并把责任往保、傅、宾客头上推,说都是师傅没教好,“宜重选师傅,先加严诲,若不悛改,弃之未晚也!”
总之,在场的王、公、卿,或者由始至终,一声不出;出声的,一定是或者反对废太子,或者反对“赐死”的。
没有一个出声赞附废太子的,“赐死”就更不必说了,包括贾、郭在内。
贾模的表现,尤其有趣,他在“由始至终、一声不出”之列,但并不是完全不张嘴——他动不动就激烈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不止一次,议者不能不按暂停键,等他咳完了,再继续发言。
贾模不咳的时候,脸色就是铁青铁青的。
议了整个上午,没有结果,中午不能不小憩一阵,喝口水,祭祭五脏庙,过半个时辰,继续开议。
还是上午的情形——或者一声不出,出声的,一定各种直接、间接反对废太子、更反对“赐死”。
皇后的脸色终于不对了,多次以目示意皇帝,但皇帝木然的神色不变,并没有“速决”的意思。
期间,皇后还递给皇帝一张纸条,皇帝看时,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继续一言不发。
一直议到了太阳西斜,阶上、阶下,坐的、站的,人人眼冒金星,但张华、裴頠等还是坚决不肯让步。
终于,皇后撑不住了,开口说道,“我视太子如己出,赐太子死,我是最痛心的那个呀!陛下,妾替太子遹求个情,请收回‘赐死’的诏书,免其为庶人罢!”
差不多一整天了,皇帝说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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