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就喜欢那姑娘,那姑娘是全村长得最好的,村里的大小伙子都喜欢她,有次营里放了个大长假,我就赶着回家了一趟,那姑娘来找我说她爹爹要把她给嫁了,问我愿不愿意娶她,我哪能不愿意,就这么回家一趟就多了个媳妇。那会我把我媳妇也接到京城来了,我给他们买了个小院子,院子不大,我媳妇和我妹妹在院子里种了点菜,还种了几株花。祁柯槿那小子经常跟他媳妇吵架,每次一吵他媳妇就闹着回娘家,他就把他家那小子带过来丢给我媳妇带着,你娘也经常抱着你过来,你那会才不到一岁吧,小小的一团跟个猴儿一样。”
“有次我们营出任务,我在外面待了三天才回来,刚到家就发现我媳妇和我妹妹都不见了,我叔叔婶婶就那么躺在院子里流着血,血把院子里的地染得可红了,我那才十来岁的堂弟躺在屋子的门边,都快凉了。”赵叔眼眶有些湿,声音多了几分哽咽。
卫清安动动唇,想要安慰,可是又不知怎么开口。
赵叔仰了仰头,继续说道:“街坊说我媳妇和妹妹上街买菜,回来时被几个公子哥跟上了,跟到家里把人带走了,我叔叔他们也是那些人杀的,我一路问人找上门去,正巧碰见那些人渣把我媳妇和妹妹的尸体拖出来打算扔了,那些人渣,活生生地把人给折磨死了,我没有动他们,等我把我小叔他们全部入土了,才找上门去。我在军营待了十来年,那些人渣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那个公子哥被我一刀一刀切了,一点都不费劲,可就是那些人,他们把我所有的家人都给杀了。之后我去报了官,我想啊,就剩我了,我是死还是活都没什么差别了,反正我已经给他们报了仇,死了正好跟他们团聚。等薛俞光来找我时,我才知道那些人是薛家的,我找到的那个地方不过是那些世家子弟寻欢作乐的别院。”
“薛俞光找我作伪证,那时广平侯府还很得势,府里有个大小姐,据说喜欢太子殿下,他们担心太子真娶了那大小姐,得到广平侯支持,就让我招供是太子用我的家人作威胁让我上门杀薛家人的,事后太子又把我家人给杀了,他们许诺把我放出来调到外地去,给我换个身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绝。呵,你说这些人怎么能编得出这样的话来,我没答应,他们就要把我杀了,多亏你爹跟祁栕他爹合力才把我救了出来,本来是要没事的,从此做我的闲人。但是广平侯,那时候应该还是广平侯世子,突然跳出来说几次看见我跟太子联络,这事就捅到皇上那去了,皇上一怒之下要把我千刀万剐,碍于你爹的面子才判了个贬为守陵奴终身守陵。”
赵叔说完后,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看明白了,人总要死的,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早死就是早解脱。他以前觉得,固然那些公子哥是人渣,但他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要不是他贪慕荣华,又怎么会留在京城呢,早早回家才是正理,也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但后来他想,他当兵养活了家人,也因为当兵害死了家人,所谓一报还一报就是这样吧,他家里人已经还完了债,所以早早投个好胎去了,他还欠着罪没还完,等还完了,他也该去阎王那报到了。
如今一股脑说出来,竟也没有多大的怨恨,他的家人之死说不好是哪方的责任,他怪了自己十几年,终于醒悟,平民百姓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之人的玩物,但天道轮回,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他虽无能为力,但世事无常,那些人总会有报应。
他转头见卫清安低头不语,一巴掌拍上去:“小孩子家家没娶亲没立业,你郁闷个什么劲啊!早点找个媳妇才是正理,让你爹抱着孙子也能好好休养休养,一大把年纪了还老在外面跑是怎么回事,还想死在外边不成。”
卫清安看着他道:“赵叔,你跟我们走吧,我爹以后就留在京城了,你陪陪他,一同养老。”
赵叔嫌弃地看他:“跟你爹一起还不如待在这里来的痛快,大爷我在这也是没人敢欺负的,别人两三个人一起住,我这一人一个房间呢。得了小伙子,看也看过了,话也唠过了,你就赶紧地走吧,给你爹复命去,别在我这占位置了,走吧走吧。”
卫清安迟疑道:“赵叔……”
赵叔随意挥了挥手,道:“要想走我早走了,刚来这没几年的时候,当今陛下新添了个金贵的不得了的小公主,大赦天下,那时我就能走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里,要走了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那不就成废物了嘛。我在这赎罪呢,你别坏了我的修行。”
卫清安一脸茫然地被推出门外,他想问问赵叔心中对薛家还有没有怨恨,也想再劝一劝赵叔,毕竟如果他父亲一个人在京里闲着,谁知道会不会没事找谁练练手,卫大将军在军营里养成的恶习不知到了京城能不能改掉。
但赵叔已经把门关上了,他只得往回走,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不知不觉间又打开了条细缝,直到他走出了这条巷子才重新关上,门后的男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欣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