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波纹荡漾,如烈焰灼烧着许敬宗的眼。
许敬宗的眼皮子猛然跳动了几下,他未等亲信发话,便决然地开口道:“作为朝廷的命官,还是司法参军,你该深知法律的重要。这些农户的行为,实属罪大恶极。如果轻易赦免他们的罪行,那岂不是给天下人树立了一个极坏的榜样,让人们效仿他们的行为吗?天后陛下,请恕臣不能妥协,臣坚决认为,这是不妥当的!”
许敬宗的“突然”转变,让整个朝堂的气氛和风向都随之变化。
一时间,原本刚才松口的声音销声匿迹。
大臣们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徐有功。
“臣听说,徐有功在蒲州被称为徐无杖,似乎他的事迹多发生在蒲州河一带。天后陛下,此事您怎么看?难道徐大人是为了名誉而不顾律法吗?唉,他的用心实在是太险恶了!”一位大臣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他一直以正直自诩,但这次的所作所为,显然与他的名声不符。我看他不是在保护那些无辜的农夫,而是在为自己的名誉而战。”另一位大臣附和,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对徐有功的强烈不满与质疑。
“名誉确实是一个双刃剑。有时候,人们会被自己的优点所迷惑,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徐大人,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让名誉遮蔽了你的双眼。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又有一位大臣语重心长地劝诫,甚至,看似好心。
武则天心中知晓,这几位都是许敬宗的亲信,必然是方才就达成共识,想要步步紧逼,将徐有功逼入绝境。
然而——
“诸位大人省省心吧,虽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可下官这里早就不新鲜了!”
徐有功遇到的事可远比眼前糟糕多了。
武则天欣慰,崔玄也是把拔出来一半儿的剑插回去。
“大唐的律法赋予了人们言论自由的权利。”徐有功一人横扫群臣,掷地有声道,“但同时,也规定了诬告罪的严重性。诚恳劝诫,诸位大人们,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下官真的会告罪,天后陛下就在这里。”
徐有功这些年受惯了冷言冷语,甚至石头,臭鸡蛋也是受过的,对这些早就不在乎了,甚至,都不像是对待武则天他还认真的措辞,对着惊愕的许敬宗还有那些人,继续舌战群臣——
“还有,莫非诸位大人以为,这些诽谤污蔑的话说出来,就会被信吗?擦擦眼睛吧,若真是如此,臣也就不必穿着这身红袍查案,应当是在座的各位大人啊!”
徐有功说的,武则天都要低头用袖子遮掩才能不被看到笑出来。
这个徐有功,还真是……出走一趟,归来让人刮目相待!!
“大人们又真是为了大唐的律法而发声吗?还是说,是各位大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故意攻击下官呢?若是下官心志不坚定,真是个沽名钓誉的,恐怕此刻已经撞柱子,死于此。”
徐有功的话说完,整个大堂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而紧张。
大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惶恐。他们原以为徐有功会轻易屈服,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坚定不移!这还是之前那个一心求死,甘愿死也要告天后的徐正直吗?
“徐有功,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一位大人在许敬宗的连续眼神杀下,主动出来大声喝道,脸色涨得通红,终于憋出来了——
“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个人名利,却一再顶撞宰相大人,这难道不是为了个人名节吗?”
“欺人太甚?为了个人名利?”徐有功先是重复,随后一声冷笑,“说得好啊,下官何苦与各位大人争执不休呢?徐某脱了这身皮,虽不才,但也绝不非沽名钓誉之辈,所谓顶撞上官,是因为他犯了错!
“身为国之宰相,岂能不为民着想?”徐有功说脱就真脱了衣服,红袍之下竟是破破烂烂的里袍,“徐某是个不畏个人名节的,若畏,早就学那明哲保身之辈,或安享荣华富贵的,锦缎加身!”
他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都不用多说,便是在场的人也都愣住,连带许敬宗也是微微皱眉。
然而群臣太多,一位大人再度站出来,冷冷道:“徐有功,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嚣张脏污天后陛下的眼睛!”
徐有功面不改色,平静地穿上衣答:“大人们若是没有可以攻击徐某或者关于农夫的其他异议,下官这就辞官了,不会再来脏污什么。”
一路话赶话到此,众人才是猛然语塞,逼他去死难,他说辞官,他们就更无法反驳。
一时间,整个大堂陷入了僵持之中。
武则天轻轻地放下手,似被头痛所困扰,淡淡问:“太嘈杂了,所以,到底争论出了什么结果?许爱卿,徐爱卿,就你们两位,有什么可以分享的结论吗?”她倒像是置身事外的神。
“回天后陛下,臣该说的都说了,不该扯的也扯完了。”
徐有功故意扯远话题,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无所牵挂。
准确地说,当他拿到那份签名齐全的白皮书,返回长安的那一刻,他肩上的重担已经减轻了一大半。
也因此,徐有功才敢于以游刃有余的态度,戏谑也是压着愤怒的耍了这群老谋深算的狐狸。
如今,他计划在破案之后辞去官职,游历四方,深入了解各地的田地律法,只希望解决这里后,能够找到一种不需杀人的方式,来夺回被侵占的良田,以及田粮!
当然,徐有功也清楚,真正的目标许敬宗还需要时间去寻找证据,他和李治约定了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徐有功看着皱紧眉头憋不出话的许敬宗,暗自握拳,这个老东西最好十五年内别死,他定要把这个老东西绳之以法。
这段时间里,他将继续致力于寻找正义的途径,以期在不流血的情况下,为受害者夺回他们的权益。
许敬宗则用尽了全部的思绪,终于想到了,立即平稳而有力道:“臣认为还是不妥,这些农夫的死罪,必须定下!不能说,他们的田地被权贵所侵占,走投无路之下才采取了非法手段!他们的行为就是有错!而如果眼下,只看重赦免,忽略律法条文,等于忽视了实际发生的事,那么大唐的法律又要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