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道:“您就不担心她成为第二个太后?”
李复书看似漫不经心,却眼神锐利地道:“我不是皇上,我的儿子将来也必定不是无能之辈,她又怎么会成为第二个太后呢?”
“何况皇上早已有了太子妃人选,一个良娣,纵然有些野心,也成不了大事,只能为我所用。”
原来李复书根本没打算娶赵学尔做太子妃,而是想让她做良娣。
太子妃嫔之中,良娣的位分仅次于太子妃,按制度,李复书可以纳两位良娣。
此时李复书和吴自远都觉得赵学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刺史之女,李复书要纳她为良娣,她和赵同必定会感恩戴德地同意这门婚事。
夜幕降临,卫亦君站在赵府大门口,望着屋檐下的牌匾,想起六年前第一次送赵学尔回来时的场情形。
那是一个寒冷的晚上,但他的心却是火热的,因为他的人生从此改变了。
这六年来,他从一个报国无门的落魄书生,一步步成为了位高权重的承州司马,他知道这都是赵学尔的功劳。
若不是赵学尔当初发现了他,并且向他伸出了援手,恐怕他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守城兵。
他知道赵学尔让他以护卫的身份入仕,是为了让他将来能够为她所用,所以他以为,他总是要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战战兢兢地等着赵学尔哪一日会用十分过分的要求来为难他,谁曾想这一等就是六年。
到如今他已经心甘情愿地为赵学尔做任何事情,可赵学尔却仍然没有与他提过任何非分的要求。
或者说赵学尔向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不觉得过分。
他心里知道,他对赵学尔早已不仅仅是感激,他对她还有许多许多的、无法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心意。
再过不久,他就要离开承州了,他要跟随李复书去京都,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现在,他却犹豫了。
卫亦君正看着赵府的牌匾入神,忽然听见不为在他身边道:“咦,卫司马在门口做什么?叫了你好几遍都不理我,怎么不进去?”
他“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是要进去,女公子在府里吗,得不得空?”
不为笑道:“在在在,别人就不一定得空了,卫司马来就肯定得空了,快进来吧。”
每次卫亦君过来,不论赵学尔在做什么事情,总是要见一见他的。
卫亦君随不为进了求安居,见到守在内书房门口的如鱼,才知道不为为什么说若是别人过来,赵学尔不一定得空。
因为如鱼的身旁还站着赵同的小厮,想来是父女俩正在里面谈话。
赵同和赵学尔确实在内书房里说话,说的正是今日李复书在街上被偷了钱袋子的事情。
赵同大惊:“什么,太子钱袋被偷的事情竟然是在试探我?我向来遵纪守法,也无贪墨之事,他试探我做什么?”
他忽然想起什么,“啊”的一声道:“难道是你私自调用了代役钱,所以太子怀疑我平时会在账务上做手脚贪污公款?所以说我叫你不要......”
“哎呀,父亲!”赵学尔打断他:“卫司马早就说过,太子对疏通衡河河道的事情赞誉有加,不会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
“刺史本来就有调动州府银钱建设地方的权力,只不过是您当时嫌麻烦不肯做,我才代劳了。”
她见赵同仍然不安,安抚他道:“太子是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父亲向来谨慎,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我只是觉得他今天有点反常,让您留心而已。”
这时不为走了进来:“刺史,女公子,卫司马来了。”
“哦,知道了,让他在偏厅稍等。”赵学尔应了一声,转头对赵同道:“那您就先回去吧。”
“嗯,那我走了。”赵同方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对呀,这卫亦君来了怎么不找我,而是找你?”
赵学尔推着他往外走:“您和我还分什么你我,找谁不是找?天晚了,您累了一天了,就快回去歇着吧。”
赵同走后,赵学尔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让如鱼去传卫亦君。
卫亦君跟着如鱼进了内书房,不待他行礼,赵学尔道:“坐吧。”
“是。”卫亦君依言在她下首坐下,模样十分拘谨:“我......”
他欲言又止。
“来辞行?”赵学尔见他为难,主动帮他说了出来。
卫亦君垂着头,低声道:“是。就在这两日了,太子回程的时候,我会随他一同去京都。”
他今日是来辞行的,可他却不想走,他想如果女公子挽留他的话,也许他会留下。
可赵学尔没有,她微笑道:“这很好。恭喜你,如愿以偿。”
卫亦君抬头看着赵学尔,见她听说他要走了,仍然仪态端方,笑容得体,没有丝毫不舍,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出身贫寒,若不是女公子,也不会有我的今日。身为女公子的护卫,本应留在承州任女公子驱使,是我亏欠了您。”
他还没有报答女公子的恩情,若是女公子以此为借口留他,他便不得不留下来了,这样他也就不必做选择了。
可赵学尔却道:“你并不欠我什么,你能有今日,靠的是你自己。”
“这些年你在府衙任职,费心劳力,为我办成了许多事情,那些举手之劳,你早已经还清了。”
卫亦君仍然不甘心地道:“是您的举荐和提携......”
“我不是为了帮你,而帮你。”赵学尔打断他的感激之言:“我是为了承州、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帮你。”
“我会帮任何一个有道义、有才干的人在朝为官,是你自己成就了你,而不是我,所以你不必感激我。”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护卫,你是承州司马卫亦君,你自由了。”
卫亦君听得很明白,从今天起,他不再是赵学尔的附属,他自由了。
这是他曾经最想要拿回的东西,如今却是他最不想要的东西,可他却不能不要。
因为赵学尔甚至没有给他任何一点希望,让他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
卫亦君失魂落魄的离开,赵学尔仿佛迟钝得一点也没有察觉。
如鱼在一旁心急如焚:“女公子,卫司马明明是在意您的,我看的出来,他根本不想离开,您为什么不挽留他呢?”
“卫司马若是留下来,您也不必再为成亲之事烦忧,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您为什么要故意赶他走呢?”
赵学尔曾经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她不让如鱼提让卫亦君娶她的事情。
如今既然卫亦君是自愿的,为什么还要赶他离开呢?
如鱼实在不懂。
赵学尔当然明白卫亦君的心意,他看她的眼神那么留念,让她想装个瞎子都难,可是她却必须要装看不懂。
“人总是会有处于两难之间、难以取舍的时候,一旦冲动行事,就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决定。”
“这个时候,就要有人帮他做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