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笑道,“知道就行了,抄抄的也没什么所谓。”
梅豫旁笑着帮腔,“儿子看宝鸦也没错什么,治这样的人阖该一针见血。”
“可是阿娘罚得太轻了,”宝鸦声道,“依我说,就该敲碎他们的骨,让他们能参加会试,眼睁睁看着同窗榜上题名,哼,才叫解气。”
这话一出,连梅豫也静了。
周遭鸦雀无声,宝鸦就知自己又说错话了,吐吐舌头,“我还是抄六十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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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遇到这个变故,三个孩子的兴致原有些低『迷』,但到达行宫外,看着眼渠水红繁,恢宏秀丽的琼楼殿宇,那三双眼睛又由活泛起来,四处应接暇地观望。
行宫的总管原持禄与管事姑姑琳,一早便汉琉璃牌楼下恭候,见到长公主一行人便上见礼。
宣明珠道免礼,笑道:“原公公,姑姑,这些年有劳尔等此照料,辛苦了。”
他二人从皆是母后身边的人,行宫建成后便留用此地,故而宣明珠亦客气三分。二人自然道敢。
行宫外有一片绿烟垂杨环绕,清婉如画,翠叶夏莺娇啼。原持禄当先领路,氏则陪长公主身侧,见公主中牵着位玉雪玲珑的娃儿,便知必是长公主最为宠爱的姐,笑道:
“今儿苑里早早备下了冷镇果酪,正好解暑,知姐用得凉,没有用冰,是拿井水湃的。”
宝鸦呲起两排牙,“嬷嬷,我渴,你帮我寻个能安静抄书的阁子就行。”
氏听了心下纳罕,早便听说长公主家的千金与寻常儿同,果然,到了这好玩处说四处逛逛,却先要抄书?
宣明珠只管由她。
先入城的侍卫行宫各处把守,三个孩子身边又皆有武卫,怕有危险。
那边三颗脑袋瓜凑一块叽咕了一会儿,告知母亲后,顺着竹桥往那有鸟有鱼的园子了。
宣明珠则带余人穿过仪殿的汉玉桥,过蓬洲直入正殿。
八扇祥云纹楠香木殿门大开,如迎贵主归家。
玉阶之上飞檐之下,是一排朱漆雕凤抱柱,盛夏阳光洒落,为那展翔的凤翎浴上一层金芒。
宣明珠北静立片刻,一切仿佛都是昨日的样子。
步入殿中,见殿里的窗蛸珠帘皆换置一新,光明洁净,由满意地颔首。
“你们退吧,平常是怎样便是了,我这里用排场。”
屏退了两厢的宫娥,她先浴室洗一身浮尘。
舒舒服服沐了一个香汤浴,宣明珠换了身柔软的雪『色』袷纱袍,长发簪绾,便那样散垂及腰。
乌黑无拘束的柔丝撩拨着纤柳细腰,看着比家时还自几分呢。
嫌热,宣明珠漫挽了纱袖,卸累赘玉镯,雪的腕上只箍着三匝菩提子串。
她拈着一把凉玉柄洒金纨扇出来时,正好崔嬷嬷也换了一身家常的软缎衣裙,正殿中向琳询问着什么,便笑说:
“嬷嬷别『操』心了,若还累,咱们逛逛?”
崔氏自然应好。
澄儿要拿画伞遮阳,宣明珠将轻薄的蚕丝扇轻遮额,俏然了两,道必那劳什子。
走下殿阶,阳光果然炙盛,崔嬷嬷此时方笑道:“方才奴婢趁殿下沐浴时四处看了看,琳将此地打理得井井有条,竟无甚事需我这老婆子『操』心的。
宣明珠头,她此一路行来,见宫殿的漆柱玉壁处处新洁,花亭湖舫处处俨然,仆婢也整肃,便知行宫的管事错,她远上京便糊弄了事。
“母后留我的人,自是好的。”
说来,她也该为宝鸦寻一位妥当的傅姆了。
说赏景,宣明珠的心思顶多三分景上,觉走到了西榭芍『药』园的花厅外。厅中一张烹茶用的竹案上,被文房物霸占,一个姑娘正奋笔疾书。
“我说,”沉甸甸的黄龙砚压住一截蟒缎衣袖,梅豫无可奈何道,“你又要我帮忙抄,放我洗个澡行行,一身汗怪难受的。”
“哼。”姑娘笔下辍,头也抬,“谁叫你喊我趴针了,该!放,就放。”
孩子粉雪般的一张脸,甚至没有厅外红如大碗的芍『药』大,宣明珠隔着花枝静静瞧了一阵,轻道:“嬷嬷,你还记得宝鸦三岁生日那天吗。”
崔氏反应了一下,“哎哟,都多早晚的事了,过是姐调皮,殿下怎么还记着。”
宣明珠摇摇头。
人都道她生了个天材,却知宝鸦两岁开天智,最大的乐趣就是恶作剧,连大人都思及到的事,她能把捉弄人一宗琢磨出花儿来。
翻蚂蚁藏蟋蟀吓唬婢女,是儿科,宝鸦的三岁生日那天,她知从哪弄来一根细可见的蚕丝绳,缠厅柱,绊倒了崔嬷嬷。
问她意图,三岁女童天地答,试试内造银蚕丝是否的锋利。
与她细讲道理,再问她知知错,她眼中一片纯粹,笑嘻嘻头:错啦,这个好玩儿,嬷嬷也太笨啦。
那是梅鹤庭第一次罚宝鸦关祠堂抄书。
人人劝说姐年纪还,贪玩也是有的,连养榻上的崔嬷嬷也反复求情,梅鹤庭却没松口。
她当时默认了,是为一味顺从他,而是事关宝鸦的心『性』教养,敢放任。
聪明和富贵,哪怕宝鸦少占一样,做娘的也至这般费思量。
方才城廛,听宝鸦随口说出要敲碎那两个秀才的腕子,宣明珠心头便一紧。
这孩子乖巧时,当的讨巧知礼,见到之人无疼爱,可你若当她是个团子似的乖囡囡,她冷丁又会冒出一句惊人之语,比大人还狠,脸上却是那种纯纯粹粹的无辜样子。
孔圣先师说人之初『性』本善,宣明珠自己生养过一遭,却常记起荀子的另一句话。
有时,自己时皮是皮了,好似也没这些古怪念头,至于那个人,克己复礼,更会了,所以她偶尔也犯嘀咕,知这孩子究竟随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