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折辱

    “沈狗，去把球捡回来。”我一如既往逗弄沈卫之。

    花灯节之后，他回宫又变回了平静无波任我羞辱的样子，好像那一天粉衣女孩旁边的是他的双胞胎兄弟一样。

    他是真的百无禁忌吗?堂而皇之在我面前现出两个面目。

    “沈卫之啊沈卫之，”我指节顶着桌子，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身边的内侍叫沈巍吗?”

    沈卫之正拿起挂着金铃的镂空小球，清脆悦耳的声音荡在空气中，他毫无停顿，将球送到我面前。

    我接过，再次扔出去，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沈巍，之为，太监。”

    “太监，是为无根之人，无根之人，即为阉人。”我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余光撇到身边的沈巍脸色都变得难看了，他竟然还在乎这个，难道不是进宫当太监的时候就该有觉悟了么。

    不过……哈!我本意只是表现出给太监起名字的用心，话出口才反应过来，沈卫之的“叔叔”，不正是早些年征战导致病疫入体再无子嗣的将军，他的生父，沈风才沈大人。

    我可是将他和他亲爹都骂了!

    但沈卫之远比我预料的更稳。原书描述，他最听不得他人对自己父母说道，尤其是生父沈风才。在他未发迹之前，中书侍郎之子杨晚言辞狠厉，众目睽睽下将他祖宗八代骂了个遍，结果不出三日被人发现惨死家中，死时面目狰狞，七窍流血，尸体旁摆着一张纸，上书:该死。此事因其血腥震惊朝野，可惜此后无人查出嫌疑者是谁，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此事当然是沈卫之做的!这也是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比如我，才知道的事情。

    往昔曾为高傲者，今夕已是局中人。

    “殿下。”沈卫之唤回我飘忽的神思，我回神时，他已然站在我身前，从高处俯视我。

    “大胆!”沈巍声音尖细，怒喝。

    我扬手制止他，无所谓地抬眼“如何，沈狗?”我仔细想想，觉得若是之前的秋瑾之，恐怕声音都会发颤吧。

    或许我该更放肆一点?

    “殿下，您的球。”沈卫之将金铃球轻放到，接着恭敬地弯着退到一旁。

    我手指轻点在金铃球上，刺痛感从指尖传来，抬手一看，竟发现那上面有几个针尖大小的伤口，正缓慢溢出血珠。

    我收回夸奖他稳重的话。

    我叹气，沈狗道行还不够啊，威胁人明面威胁，岂不是和监守自盗一样可笑。

    伤口不大，疼痛却不少。

    我也说过，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沈巍，去太医院找陆润过来。”沈巍视线在我和沈卫之身上转几个来回，才走远离开。

    脚步声渐远，我慢悠悠地站起身，如花灯节那时点他的肩膀。

    “何必?”

    我拽着他的脑袋，一下磕在桌上!

    “咚——!”巨大响声后，我松开手，看着他迅速青黑的额头，满意地点头，之后用茶壶中的水仔细清洗抓过他头发的手。

    他的头发如今有些凌乱，额前几缕垂下，半遮住晦暗不明的目光。

    对我来说，隐忍怒气是一件很难得事，但我并不乐于当一个施暴者。一直以来，我只以口头折辱命令为手段，动手可是第一次。

    有一种愤怒，从此世苏醒开始就一直在积蓄。

    “你能奈我何?”片刻而已，我们的位置就进行一轮交换，“我可以辱你骂你，甚至把你打成残废，或者砍下你的四肢。只要你还活着，哪怕是半死不活，父皇最多也就给我一顿责骂，关我一段时间，更严重受点皮肉之苦。”

    “而你的父亲屁都不会放一个，再怨恨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抓起他的一片衣角，慢条斯理擦拭干净水渍，“因为我是皇帝的儿子，你是右相的儿子。”

    沈风俞的兵权，自他当上右相起就被迫交于皇帝，他如果重兵在握，也许我们的情况才真的该换上一换了。皇帝大多行中庸制衡一道，但现在这任镇德皇帝秋景秀不一样，他大行科举，并抬举寒门地位压制世家，短短十几年竟令朝堂换了一波新血，半数都是寒门青年子弟。

    秋景秀现年三十九，唯余二“子”一女养在宫里。

    他真的如表面那样，对子女不重视吗?

    反观他沈卫之，妾生子，如今显露在外的才能皆在他的兄长，右相嫡子沈冲之之下，他在京城中素有美名——相貌出众，美名甚广。

    想打杀了我秋瑾之?也看他现在担待不担待得起!

    我将椅子拖到他对面，悠悠坐下，右手撑住脑袋，看着他道:

    “你可真不简单，无论我怎么说你都能忍下去。”

    “该说你自视过高呢，还是该说你蠢钝如猪呢?”毕竟低头不屑的次数多了，连抬头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了。

    “沈狗，你真是越来越无趣。”最后，我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