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这些事,混合着无穷无尽的苦涩,酿成了过去的一坛酒,有的人选择把它带在身边,时不时啜饮一口,但,也有些人,有些人会像师霁一样,想要找个地方把它埋起来。也许他的过去并不完美,但,他未来的人生可以不一样。——也许一张完美的脸就像是一个象征,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想要证明的并不是自己能拥有一张完美的脸,而是他也可以拥有完美的人生,永远都需要调整,永远都需要不为人知的努力,但,依旧是完美的,至少是他心中的完美。
“所以,他安排了手术。”胡悦说,她的眼神追随着师霁的手指,在那张陈旧的面孔上摩挲,“逐渐变得完美——他有比从前快乐吗?”
“应该有吧,至少,这是个不错的告别。”师霁用推测的口吻说,他忽然笑了,“但其实,这些都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胡悦问,她紧抿着嘴唇,克制着伸出手的冲动。
“不重要。”师霁说,他的神情难以描述,是这样情真意切的难过,他那样留恋地抚摸着照片,就像是在抚摸着过去的回忆,“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人生就像是瀑布,所有人都在飞快地被冲下去,你拥有多少,能够努力得到多少,其实都无关紧要的。”师霁把照片收了起来,“到最后,其实都一样,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时间到,刚才的真情流露已到期,师霁又回到了平时那冷淡毒舌的壳里,胡悦也觉得这样更好,她也笑了。“你又来了,老一套。”
“这就是人间真实。”师霁说,他举起筷子,望向端上美食的服务员,“哦,先上了龙井虾仁——重点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他要做的就是这样的手术。”
他望向胡悦,“最终,我做到了——下刀的时候,我没有颤抖。”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没出口的话他们都清楚,这里有个问句:你呢?
我做到了,你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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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师霁送她回家,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没有说话,胡悦以为下车的时候,师霁会问问她的选择,但他居然并不心急。
这也不错,至少她始终还没拿定主意,这顿饭吃得有点懵,可能是情绪克制得太用力了,总觉得脑海里蒙着一层纱,又像是喝多了,各种反应都慢一拍,胡悦洗澡的时候还差点没把自己给烫着——水龙头拧得太过了。
洗过澡,她打开iPad,心不在焉地翻着期刊,时不时又去看看微博,甚至打开了许久没玩的天天爱消除——胡悦心里烦到最极限,什么都看不进去的时候就会玩一下下这个游戏,机械的消除过程反而能让她清静一点,搁置一会,答案可能也许会浮现出来。
但,现在要紧的是——问题是什么?
明天还要查房,十点多她就熄了灯,在床上翻来覆去,师霁的脸,他的话,他在照片上游移的手指在她紧闭的眼皮后反复浮现,简直就像是晚餐未能实现的触碰夙愿,现在化为梦魇,胡悦翻个身,又翻个身,把枕头捂在脑袋上——
‘我看到的是过去,是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抑郁……’
‘人生就像是瀑布’
‘这不能说他们的家庭氛围不让人窒息。’
‘至少,这是个不错的告别……’
胡悦忽然间翻身坐起来,蒙着她思绪的轻纱,像是被窗外的冬风吹走,她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师霁的每句话,每个表情。
他的第一个客户是个男人。
师霁为他设计了全面且延续十年的整容手术。
这手术的目的,是让他和过去做个告别。
有些时候,一个人可以不必说谎,只需要有选择地透露事实,师霁今晚就没有说谎——就像是她一样,但是,他也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这样有限度地透露真相,会减轻欺骗带来的负担,胡悦深知这一点,因为她就是这其中的行家里手。
有些事,很难接受,但可以理解,他的客户做了一些事,让他很难接受,但,考虑到他成长的情况——让人窒息的家庭环境,所以,可以理解。
她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那些细碎的线索,她在资料库里发现的那些档案,翩翩成蝶,在眼前飞来飞去。
师霁真的做过整容吗?他的脸虽然过分完美,但看起来也真的很自然。
她打开微信,给解同和发消息。
【师雩的家庭关系如何?他和父母或监护人的关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