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雨也依旧没停,甚至越下越大。
白日里所有的声音仿佛一息之间都消失了,只剩下雨水敲打在屋檐和青石地上的声音。
这样的雨夜本最适合休息,但不知为何,元妙仪今日迟迟没有睡意。
她让除了今夜值夜的白芷和冬夏外,其余人都早些去休息。元妙仪自己在屋内支了盏小灯,倚在榻上看白日里没看完的闲书。
到了子夜时分,元妙仪突然听见窗棂处似是被风吹得有些小小的响动。
她怕是窗户没扣好,半夜被风吹开,再让雨吹进室内,便站起身来想要将窗棂处的插销扣紧。
元妙仪才刚走到窗边,却听窗户的插销发出“喀拉”一声的脆响。一个漆黑的人影顺着窗户跳了进来,元妙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
说话的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但元妙仪心头一惊,本能地想要挣扎。谁知身后的人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竟先放开了捂住她的手。
元妙仪住的院子本就在庄子的最深处,从侯府和她一道来的护卫将她层层拱卫起来。这些人大多都是裴钊配给她的,许多甚至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手。
她不知道什么人可以越过这层层的护卫,还不惊动任何人。
但好在元妙仪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过了最初的那阵惊惧,似是察觉来人并没有恶意,她没有出声,强行镇定了下来,随后转过身子看去,未曾想居然还是一个她曾经见过的人。
萧云樾此番是奉皇命秘密调查江南道贪腐一事,和皇帝明面上派去的钦差一明一暗,所以他的手中没有调兵的明旨。
但青州府的录事参军恰是他少时好友元令珩,有他暗中协助之后,萧云樾办事倒方便了许多。
但在萧云樾逐渐深入江南道,并调查出涉事的人中竟有不少是朝中重臣之后。他和元令珩都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元令珩的身边开始逐渐多出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而他本是秘密行事,竟三番两次被人尾随。
萧云樾靠自己的暗查和钦差拿到了江南道贪腐的名单和关键性的实证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当下所在的润州。
但不知是从何处泄露的消息,光从润州出城那一路,他便遇到了至少三次截杀。从交手中,萧云樾能判断出,这些人不止是江湖上的游侠。
好在他少年从军,身手不凡。但即使是这样,不断的截杀让他和他身边的近卫都受了些伤。在过路青州的时候,元令珩交给了他这个玉佩。
他告诉萧云樾,他在京郊有一处庄子,专替他处理一些不能搬上明面上的事。若是有需要,直管拿着这个玉佩进庄。庄子里的人,会不惜代价的应他所求。
果然,他越靠近盛京,截杀便越频繁。甚至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像是不惜此身也要留下他们。
萧云樾在京郊外与自己的贴身近卫失散,只能凭着记忆里看过的地图,朝着福田庄奔来。
他摸进福田庄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尽了。虽然察觉庄子里的守卫似乎不是同一个田庄应该有的,但失血过多,让萧云樾很难集中精力去思考,只能凭着本能朝着庄子最深处的主屋而去。
但萧云樾翻窗而进,捂住了来人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手掌下是温软柔嫩的触感,贴近的身形也是那样的娇小,还有萦绕在记忆中的芷兰香气,都让原本已经不甚清醒的萧云樾突然意识到房中的人是谁。
感觉到怀中的少女因为惊惧在微微发抖,萧云樾瞬间松开了手。
好在元妙仪有着超乎常人的镇定,他松开手之后也并没有惊声大叫,而是转过身来,与他对视。
数年未见,眼前的少女已经褪去了病弱和稚嫩,如抽枝的桃花一般,初绽芳华。
似乎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清艳的面容上,那双记忆中沉静的眼眸,此刻带上了一丝惊讶:“平阳小侯爷?”
被她轻声一唤,萧云樾这才回过神来。见她披着的夹袄和侧颈上已经沾上了他身上的血迹,鲜红的一滩在她的衣服和雪白的肌肤上十分显眼,他忽然有些不舒服,便低声道:“失礼了。”
兜兜转转,萧云樾再次同元妙仪相见了,说的竟是同当年初见时一样的话。
元妙仪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狼狈的人,就是三年前在和她侯府庑廊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萧云樾。
虽然不知道这位盛京最尊贵的小侯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瞥见了萧云樾手中攥着的那枚玉佩。
那是她赠予元令珩的一枚小佩,上面还系着她亲手打的络子。虽然她知道自己兄长和萧云樾早有来往,但若不是真心相交的人,元令珩是断不会托付此佩的。
她是极聪慧的人,眼下的情景,再结合元令珩之前的来信和他赴任之地,元妙仪对萧云樾为什么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有了三分猜测。
事急从权,何况他是兄长之友,元妙仪扶住已经有些站不稳的萧云樾靠在她白日里歇息的美人榻上:“白芷,冬夏,进来。”
她素来不喜欢屋中有人,所以值夜的侍女们通常都歇息在内室外的次间里。
白芷和冬夏一进内室发现有个陌生的男子在榻上,当下也是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只是她俩见元妙仪神色镇定,不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这才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叫声。
元妙仪见白芷二人冷静了下来,这才开口吩咐道:“白芷,你去请许医师来,记住,只能让他和他的那个小孙子一起来。就说我摔伤了手臂,请他多带些止血化瘀的药来。冬夏,把崔嬷嬷她们都叫到我房里来,悄声些,别惊动了庄子里的旁人。”
白芷和冬夏都是她身边顶贴心的人,随她身侧多年。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见她吩咐下来,俩人立马躬身应是,急匆匆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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