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许暮洲震惊,严岑又在那堆文件中翻了翻,抽出一沓调任书递给许暮洲。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严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手中的文件:“孙茜名义上是外聘来的教师,实际上是下调过来的。”
下调是一种较为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因为过失错误而降职。
孙茜原本并不是县城本地人,她在一个发展不错的大城市的私立中学就任英语教师,也同样兼职班主任。
但当时孙茜所管辖的班级出现了一起恶性校园斗殴事件,导致其中一人落下了三级残疾。事后调查时才发现,这两个学生在斗殴之前曾经几次在班级中就有过口角和轻微的肢体冲突。当时孙茜就任班主任只有半年,教学经验严重不足,处理问题也不够谨慎,只对冲突双方进行了调节和口头警告,事后也没有再继续跟进。
于是双方家长皆以校方失职为由追究学校的连带责任,校方惹不起学生家长,最后干脆将这次事件定义为教学事故,孙茜一个人背了处分,被下调到了下属的县级市小学做了老师。
调任书到此结束,但许暮洲知道,这只是孙茜不幸的开端。在三年后的某一天,这位可怜的女人终于被最后一根不知名的稻草压垮,选择在一个深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许暮洲放下手中的文件,脸色有些难看。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孙茜才来到这所学校的?”许暮洲问。
“对。”严岑发觉他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你怎么了?”
“关于孙茜的执念,我好像摸到了一点边。”许暮洲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有些疲累地捏了捏鼻梁,低声问:“我们之前在茶水间见到的那张排班表,你还记得内容吗。”
严岑的记忆力称作过目不忘也不为过,他点点头,回答道:“记得。”
“在那张值班表上,孙茜有不止一次在周六日有全天的值班安排。”许暮洲从那堆散落的纸张中找到那本排班表递给严岑,又接着说:“但我比对着其他班主任的值班安排过后发现,所有的班主任值班安排都集中在工作日,也就是跟他们看管班级的时间重合……除了孙茜。”
严岑靠坐在桌沿上,端着那本排班表,却并不翻开,而是说:“你怀疑这里有猫腻?”
“对。”许暮洲点点头。
“刚才王志刚这里的课程表你也看见了,但你又告诉我说,在校长室看到的总课表并不是这样的。”许暮洲说:“其实从排课的合理性来说,我更倾向于那一份是真实的课表,那么问题就来了——”
许暮洲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畸形的合照,按在桌面上推到严岑面前,屈指在上面敲了敲,低声说:“在这些多出来的课程和值班中,孙茜是到底去做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严岑已经侧头看了过来,荧光球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他的目光无波无澜,像是已经明白了许暮洲未曾出口的一切不堪。
许暮洲也没有说话,他们在微弱的光芒下沉默着互相对视了片刻,许暮洲才苦笑一声:“你也想到了,对不对?”
“我在档案室看到了一张孙茜的处分通知。”严岑说:“上面的罪名是‘为人师德有亏’,我本来还在想这个所谓的师德有亏是什么,但后来我又在校长室找到了一张请假条,请假时间是一个半月,请假原因被人为用黑笔涂掉了,无法复原。但从调任书上的调任日期来看,孙茜请长假的时候正好她就任第二年的秋季开学……她刚刚过完了一个暑假,还有什么急事是需要请假这么久的。”
“……是一张病假条吧。”许暮洲问。
严岑点了点头:“对。”
许暮洲垂下眼,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犯了错被下调,在本地无依无靠的一个普通女教师,性情温顺好欺负,会被人惦记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许暮洲甚至不需要再多的佐证,那张照片上的信息已经将丑陋的私欲淋漓尽致地撕开在了他的眼前,阴暗角落里衍生出的强占欲和无望的肖想总有一天会化成实质的行动。而胆怯的试探如果没有得到遏制,那股恶意就会随着欲望的膨胀逐渐渐变得愈加肆无忌惮。
“王志刚以职务之便,使用了一些非正常手段与孙茜交往。”许暮洲缓慢地说:“或者干脆逼迫孙茜——”
再难听的话许暮洲说不下去了,然而他话音刚落,沉寂许久的绣球花忽然剧烈的发起烫来,差点灼伤他的皮肤。许暮洲手忙脚乱地拉着皮绳将项坠从衣服里拽出来,才发现绣球花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半完全变白了。
“我早该猜到是这种破事儿的。”许暮洲看着那朵绣球花,厌恶地骂道:“这个畜生。”
严岑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他随手拿起那张照片看了看,说:“你觉得她是被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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