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上沪广津路华盛公司顶楼某间办公室。
经理徐樊反复擦拭着一副玳瑁眼镜,想起什么,口齿含糊地招呼来人坐下。
“嗳,我同你爸爸也有好些年不联络了,要说他们现在住什么地方,哈哈,子侄啊,伯伯我恐怕帮不上你的忙呀。”
“您能百忙之中抽空见我,已是很——”
徐樊摆手,朝镜片上呵气,“欸,不用这么客气嘛。我和你爸爸是很好的老同学,我家天哲又和你在一个系?喔,是隔壁法文系,不过也相差不远。你电话都打过了?地址没有错罢?”
屋内东南角上摆放有一张半旧的八仙桌,金银铸造的财神像居于正中,拇指粗细的香烛燃烧殆尽,底下印着福字的红绸布则被烟熏得泛黄发灰。
陆识忍收回视线,重新解释道:“父亲他们上周就搬走了,这位信奉清教的房东太太脾气不大好……”他想他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从昨天下午抵达上沪至今,三十个小时里,陆识忍只在公寓堆满灰尘的摇椅上睡了一会儿。他已从陈宅仆人渚庆那收到了两张存单,脚不沾地,又赶快去银行查询存单的信息、拨打跨洋电话;紧接着拜访几位与父母相熟的长辈,以希冀从他们那里问出一点半点风声或消息。
然而从前和父亲关系最洽的徐经理也这样说了,陆识忍心中高悬的疑问即将落地。
也许徐樊看出了这个年轻人心底的不满,而他毕竟还算个正派的好人,终于放下擦了半小时的眼镜,“对了,你还记得顾为山顾伯伯么?呃我想想、老顾他上上个月还说要去英吉利的,后来又讲什么‘老陆说英吉利的形势大不如前’,又不去了。他这个老狐狸阿,一辈子只走万全之道,月前一定同你父母有联系。”
陆识忍还在回想陈府仆人渚庆交与他的一份贫济院调查资料,闻言,站起来真心实意地躬身道谢;可是他太疲倦了,声音沙哑低沉,脸上装不出喜出望外的夸张模样。
“哼,你先别急着谢我,你可知顾为山现在哪个省?”
“还请徐伯伯赐教。”
徐樊有意吊他胃口、磨他的脾气,见通知下班的电铃响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他去首元了。天子旧都,文明教化之地,乖乖,好地方啊。我倒是知道他的新地址,不过你一个青年学生,为了点虚无缥缈的消息千里迢迢去北方寻人,不大容易罢?”
陆识忍没有说什么,谢过徐樊,拿着写有顾为山地址的纸条走出了大楼。
按那份贫济院的调查报告,他的确是父亲陆则在xx年正月收养的;既然如此,两相合计,他决定暂不出国念书,一心为自己的事业做准备,只是还要争取与父母联系上、给自己的身世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更重要的是,陆识忍想知道:这些年他究竟是一个人臆造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还是也曾拥有过双亲的爱心和思念。
今年的中秋节在上沪东车站拥挤的等候厅里悄然流走。
驶往首元的火车从长江的入海口一路向北,越过稻田、高山与无际的农庄,走走停停,车里的口音渐渐变了一种声调,餐车做面的师傅由两个增至四个还不大够。
陆识忍甫一下车,从人群中挤出来,找到车站里的邮筒,把一封写了好几天才勉强结尾的信塞进去。
“呦,先生,您从哪儿来啊?是走亲戚还是发财来了?叫个汽车歇歇脚怎样?秋季大减价,一小时两块五!便宜又方便着呐!”
叫住他的人穿一件粗布大红褂子,“利利租车公司”六个大字明晃晃贴在胸前。
“不用。”陆识忍的回忆被骤然打断,他有些烦躁,便摸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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