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凌有任何不道德的情感,更毋论甚么。
陈凌是他的表哥阿。
他们共享同一种基因,身体里流淌着相似的血……
他和陈凌只能是兄弟。
屋里屋外所有人一时停止了说话与走动,衬得枝头的三两只麻雀格外吵闹。
挂钟的分针向下挪了一小格。
陈太太见老大夫缓缓睁开眼睛、沉吟片刻、蠕动嘴唇朝她点头,才捂着胸脯吁出一口气。
“呼,还好,调养半个月我们再看罢。乍一看是突来的毛病,呵呵,其实呢也不突然。虽说是年轻,到底平日忧虑过重,往年念书的辰光么更是担惊受怕——我和你们夫妇讲过多次的罢,这是常年压在脾肾里的旧疾了。他近来定是太劳神,加之一时动气使力,心血上涌、阳气下潜,把苦读时体虚的病症全发出来咯。”
陈太太摇了摇头,俯身给陈凌掩被角,小声地怨道:“我哪里晓得他不念书了还是心思重……唉,四叔,您这边走,纸笔早备好了。英宝,快去端茶。……福生还在外头哭么,她还有脸哭!”
几分钟的工夫,陈棨开出一副三天的药方。
他给陈凌看病,一向是直接与陈太太嘱咐煎药、饮食、沐浴等诸多事项的,可这回陈太太却把蒋妈推出来听。
她真生陈凌的气呀!一想到自己舍不得使唤打骂的儿子因个戏子做出无数糊涂事,陈太太就气得心绞痛,狠狠心、咬咬牙,索性把原为了照顾陈凌打算推迟延后的事一气提前个十几天!
“四叔,您与蒋妈讲吧,她做事我很放心。我么,明天起要去乡下各个庄子收租看账,还有些佃农长工的琐事情要管,不在家的。”
她是不是看走了眼?那时还以为他只是……将来要是遇到……陈凌该做出多么疯狂荒唐的举动来伤她做姆妈的心!
陈太太突然想起藏于心底的秘密,顿时手脚冰凉、眼窝酸涩,她眨了几回,努力把泪与忧愁逼回肠肚——最终还是挨着床沿坐下,仰起脸把软帕子盖在眼睛上。
“姆妈……”
陈凌睡得昏昏沉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一股熟悉的玫瑰香气缓缓降落在他晕热的面颊上。
他挣扎了许多次,慢慢睁开干痛的双眼,浑身酸软无力,手指甚至无法蜷曲,便口齿含糊地小声喊陈太太。
“你病了,阿晓得呀?”陈太太见儿子这样可怜,绷着脸不敢再瞧他一眼,攥紧湿润的帕、好半天憋出一段严厉的批评:
“你把识忍打伤了,总记得罢?小畜生!怎么好、怎么好——他是你弟弟,那个拂方是你什么人,你倒为了他六亲不认!畜生东西!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你要是怨识忍和我那晚拦下了你,陈凌,你、你、你——”你忒叫姆妈失望了!
“姆妈,我——!”陈凌但听三个“你”字,身体半是软绵半是滚烫、仿佛陷落在流沙里,惶恐不安地唤了她一声;还望伸手去拦她,可盖在肩膀上的三床棉被像一座巨山,压得他动弹不得,艰难喘气。
“我哪里是你姆妈!你一个人在家逞凶罢。我现就要去乡下散散心!”
陈太太站起来,送走陈棨,再叫陆识忍跟她出去。
“识忍,姨妈有话要与你讲。”她脸上浮现少有的严肃与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