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的水,避开黄孝燮的眼睛,“……不念了。”
“那我看你在家也无事,跟我去首元看看怎麽样?以前我只晓得吴城好,出去了才发现比你我厉害的人大有人在。在国外念过书的先生,又会说古德拜又会请我们吃西餐,电影院里放好莱坞的新片子——你总晓得好莱坞罢?”
陈凌一愣,迟疑地点头。他在报纸上见过。
“有些美式笑话,我们不明白,先生们一一指出来,噢……原来如此——嘎,原来如此——”
难道陆识忍在上沪的学校也是这副样子?
陈凌一个激灵及时打住脑海里的想法。
然而陆识忍真出现在他眼前。仿佛洋人的经书里应召唤而来的使者。
他上身穿深色斜纹衬衫与西装马甲,臂下夹一本西洋书,刚走到前厅就望见了陈凌。
随后余光顾及一旁修凳子的老胡、然后是——
“欸!陆识忍!是你麽,安渡修中学的陆识忍?”
他们认识?!
陈凌顿时后悔刚才与黄孝燮相认的决定。毕竟十多年不见,双方都有了新的见识与思想,很不该勉强修复童年的友谊。现在更增不必要的混乱局面。
陆识忍原打算回避陈凌而从小门出去,此时少不得停下脚步和那自说自话的男子打招呼:
“我是。请问您是……?”
“嗨呀,我是晨盛中学的黄孝燮,那时我们两校的诗社常常交流,你不是——”
陈凌装作不在意地看向巷子里骑自行车经过的行人,实则侧耳倾听、格外关注他们两人的关系。
是什么?诗社、诗社……poet。
哦,陆识忍原来是诗人。
诗人。
那他每晚不睡觉写的全是诗?是洋文写的诗吗?
现在的白话新诗可真不像样,他总不会写这些罢。
可惜陆识忍没让黄孝燮再说下去。他俊美的脸上现出薄怒之色,仿佛心底的秘密被人粗暴地挖掘破坏,冷声打断他:“黄先生,你好。”
“哦哦,你……你好。”黄孝燮觉得好奇怪:这个陆识忍既然和他打招呼,是眼睛不好么,为何只顾看着陈凌耶!陈凌也是,看着门外的自行车,那有什么好看的!
陈凌胡乱瞄了几眼巷道旁的野草,自行车已走远,便不自在地回头,不意撞进了陆识忍深邃的眼眸。
他眨了眨眼睛,干咳两声,“孝燮,你不是要拜访我姆妈么,她一会儿要出去了,你与我来。”
“哎呀,你早说嘛,既然陈姨要出门,我下次再来看她,怎么好让一位女士急匆匆地赶活动!倒是你和陆识忍?嗯?”
陈凌再看向陆识忍,十来天的回避冷对,他已不怎么气愤,甚至隐约觉得混账表弟就将向他服软道歉……这并不是陈少爷又一次自以为是的错觉。可这时候他要是抢先开口“破冰”,那叫前功尽弃。唉!
且看罢。
“他是我表弟。你要是不见我姆妈,恕我不能招待你了,下午我要去——”
陈凌前日去春柳班找拂方,又没见着他,不过卖票的说今天拂方会登台,那他定会去捧场。
“欸等等,那我做个东怎麽样?好多年不回吴城,想不到吴城连个像样的电影院、戏剧院都没有,还是一帮老爷们嗑瓜子、吃酒、摇头晃脑地听戏!可人家说这个、呃,这个春柳班顶不错,你们给我一个面子,一同去听一场罢!中午你们表兄弟请我吃饭,下午我请你们听戏,好不好?”
陈凌面露难色,思索怎样婉拒他才不伤和气。不然便直接拒绝了事!他被陆识忍一个人烦就够了,难道还要在相当于陌生人的黄孝燮面前委曲求全……
谁知黄孝燮信奉“沉默表示默许”的道理,深怕他们反应过来似的,立刻拍手大笑:“好!就这么定啦!”
谁和你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