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若拂方将来不愿跟梅瑜安了,彼此不折磨,那才叫好呢。
陈凌脚步一顿,想起拂方身上的惨状,至于男子长什么怪丑模样他不在意、总归比拂方年纪小:难道他是又一个梅瑜安?专爱在床上折磨虐待玩花样——
不行,这可不得了,我怎么就出来了……那人身后还放着箱笼,满手肚满脖子石油味,既刚来吴城敢径去明月巷子寻欢作乐,是急色至淫的色中恶徒,本该好好教训他,叫他再不敢作弄拂方……
陈凌满怀的快乐缩瘪成一小团蔫巴巴的甘蔗残渣。
然而已出了两条巷子,不知他是走了没走——
吴城的混混跟班们在街头游手好闲、手脚不干净地偷摸顺占,脾气好的掌柜忍气吞声心想和气生财,罢了罢了;中有个叫篾头四的眼尖瞧见了陈凌,在屁股上擦了擦脏手、颠儿颠地小跑过去给他请早。
“诶唷,陈少爷,您起得早,福气捡了一手了罢?您可有事吩咐没事,也叫咱们分一点半点好的赖的干的湿的呢。”
陈凌瞅了一眼篾头四,想起来这个家伙原在哪位朋友身边做跟班的……他心里盘算的事还是叫他们去做更妥帖。
“有个人要烦你们去教他一教吴城的规矩。”陈凌颔首微笑,从夹子里摸出三枚银元。
篾头四眉心跳动,伸出攥成拳的右手,指节粗大青筋毕露,看上去是揍惯了人的好手:“哎呀,您跟咱们这些粗人有什么烦不烦的,吴城谁不知道陈府陈大少爷豪气冲云天,那什么——那、那是见义勇为、侠林冲倒拔垂杨柳的英雄!”
陈凌笑看他重编《水浒》的义勇,并把银元倒入篾头四伸张的手中,“也不是什么害人的事,有个不长眼的去了我兄弟梅瑜安姘/头的屋,你们若看见个带着格纹箱笼、穿靛蓝棉袍……唔与我一般高的年轻外地人,叫他喝一口河道的青苔水。也是入乡随俗、免得水土不服。”
“行嘞。您尽管吩咐,那我和弟兄几个就去明月巷子瞧瞧?”
“嗯,这好。多在附近转转,我怕他不在了。若实在费事,天大热,拿两块去冰店吃碗刨冰。”陈凌又拿出两块银元抛给篾头四。
须知编在军阀行伍的小兵一月至多八块钱,挣得是人命和血肉买卖,尚多逢欠军饷的倒霉年份;篾头四一早上空口白字挣了五块,笑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招徕几个拜过把子的闲汉就往明月巷子去。
陈凌在床头抽屉里拢共拿了五百多块出门,临了回家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去六块,偏一块也没送给拂方。
胆小鬼。
抹不开面子的苦苗烂面团。
身旁细格子窗户里探出一个留了垂耳短发的女学生的圆脸,她正捧一本《可爱的青年》诵读给窗外坐着的姊妹听。那两小孩怎么也坐不住,笑嘻嘻地瞧着路上的好看哥哥走远,立即跳起来说要去买饴糖。
陈少爷今年二十有二,依旧少年心性,大方又直疏,天真而顽莽,叫人喜欢,也叫小人惦记着钱袋子。但你说他善良吧,陈凌定要笑出眼泪、拽着你的手求你别再臊他、挤兑他、戳他的心窝子。他作践人的时候你还没瞧见呢。
哪里是真善良,独是害了人才愧疚得整宿整宿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