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利刃刮过砂石,尖利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尚一头雾水,远处密林里忽而响起低沉而含混的咆哮,仿佛野兽在应和同伴的呼唤,携裹着一阵寒风,席卷而来。
一时间,山野震颤,无数高耸的树木瑟瑟发抖,一群又一群乌鸦拍打着翅膀盘旋而起。
一个庞然大物出现了——他并未高大到非人的程度,然而,站在密林边、满身冷汗的游侠们,却只能想到这个形容。那人影一路横冲直撞,并不躲避障碍物,所经之处,手腕粗细的树枝皆被身躯撞断,扑簌簌地落在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闷响。而他察觉不到疼痛似的,提着一把仍在滴血的剑,蓬乱干枯的头发下,人皮面具已变得有些不贴合,边角打着卷。
“快跑啊,是夜魔——”离得最近的拳师尖叫起来,话音未落,人便飞了出去,砸在一群华凌派弟子中间,落地时胸膛凹陷,脖子歪向一侧,死不瞑目。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喊声。这日来看热闹的,除了数十名一流高手,其余之人武功参差不齐,有不少甚至是刚刚习武的孩子。
夜魔张开左手,做了个提拉的动作,霎那间,一股罡风凭空而起,卷起泥土枯叶,形成一条黑色长蛇,围绕着他盘旋舞动。
他发出暗哑的咕哝,随后,那条气流形成的长蛇剧烈爆炸,邪门的真气向四周冲击,许多武者逃亡不及,被那煞气击中,身形一顿,立刻就摔倒在地,甚至未能发出一声求救。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与夜魔打过交道的翟昱惊骇异常,未料到不过一月不见,夜魔的功夫竟比在襄阳城外交手时更为可怖。
“快退开!”纪恒逆人流而上,从一群惊慌失措的拳师头顶掠过,断水剑映着橙红色的夕阳。
夜魔仰起头,发出沉闷而断续的“啊、啊、啊”之声,他的眼眸完全被猩红浸染,一点黑色的眼仁都瞧不见了,灰色真气从枯瘦蜷曲的鹰爪中穿过,形成一条大蟒,再一次次爆裂开,将方圆五丈内的活物全部变成尸体。
离夜魔最近的是周家拳一门,在武林中名不见经传,因躲闪不及,被夜魔杀害了一大半,连家主都身首异处。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拳师站在原地嚎啕大哭,他吓傻了,同伴们急着逃命,谁也顾不上捎带他。
夜魔转动脖颈,四下扫视一圈,眼神空洞,目光仿佛都带着血色。花月影被李从宁和翟昱一左一右按着肩膀,跪在高台之上,冲他喊道:“在这儿,废物!”
夜魔又发出“啊啊”的闷吼,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高台的方向进发,动作古怪而僵硬,好似提线木偶一般,速度却不慢,转瞬便走到了啼哭的孩子跟前。那孩子浑身瘫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嘴里胡乱哭喊着爹娘。
夜魔漠然地举起长剑,重重刺下。
孩子绝望地抱住脑袋,像小狗那般缩成一团,剧烈地发着抖。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撞击声,他只觉眼前一花,身体一轻,讶异地透过指缝去看,从泪眼朦胧的视野里见到一排飞驰的树。
纪恒截住夜魔的玄铁黑剑,拽住孩子的衣领向后一扔。谢无风上前一步接住,随后交给纪檀音。
“别怕,”纪檀音扶着他站稳,草草安抚了几句,又焦急地看向师父。
纪恒正在与夜魔交手,双方都使剑,一个灵活轻捷,一个诡异笨重。夜魔的剑法不伦不类,比不上纪恒万千变化,然而他那可怕的、能形之于外的煞气,才是最让人胆寒的。
众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谢无风、纪檀音、谭凤萱、安措等意欲上前相助,纪恒却道:“别过来!”
话音甫落,只见夜魔越发狂躁,将黑铁利剑随手一扔,赤手空拳地与纪恒搏斗,试图凭力气将一个大活人撕裂。
谢无风与夜魔在密林遭遇时,那怪物用的便是这一招,只是相比几日前,他的骨骼有了更加可怖的变化,红肿变形的关节产生了一种反常的灵活,能在最诡异的角度弯折,好似被人多次砍断筋骨,再藕断丝连地粘连起来,抓、推、拿,每个手势都透着古怪。
“师父小心啊!”纪檀音想起纪恒身上还带着伤,忧心不已,不停用拳头捶自己大腿。安措站在他附近,紧张地攥着手帕,半张着嘴细细喘气。
“哈哈哈哈!”花月影在高台上得意大笑,疯狂地扭动身子,眼底满是恶毒,“你们全都得死!”
就在此时,夜魔的衣袖突然又膨胀起来,在突如降临的大风中呼呼作响。面对纪恒的利剑,他不但不躲,反而向前一步,在剑刃没入肩头时,咧嘴一笑,一掌拍向纪恒胸口!
纪恒抽剑,半空中向后翻了几下,在三丈外落地,以剑拄地,面色苍白。
“纪大侠!”安措慌了,吩咐西番教弟子上前帮忙。
纪恒咽下喉间猩甜,制止道:“别过来,你们受不住这罡风!”他外衣已碎成布条,像许多旗帜在身上乱飘。皮肤则被那霸道真气割出数道口子,正缓缓渗出鲜血来。
夜魔一步步往高台走,他每前进一步,在场武林人士便往后退一步。
“做什么?”翟昱高声呵斥本派弟子,“攻击啊!”
飞刀、匕首、长枪、铁箭,兵器从四面八方飞向夜魔,密密麻麻的,宛如一片乌云,几乎将那怪物的身形遮住。
这场面气势磅礴,然而兵刃落地之声却迟迟不见传来,只见夜魔将双掌竖于身前,灰黑色真气自指缝间流出,围绕周身狂舞,而那些掷向他的铜锤铁棒,皆悬浮于半空,尖端微微颤动。
谢无风一把将纪檀音扯进怀里:“不好,大家当心!”
与此同时,无数利刃以夜魔为中心,雷霆万钧地倒射回来!
“噗”,锋利兵器没入血肉,一声,又一声。本来只是低沉、微弱的响动,却因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最终汇合为低沉的悲咽。
又是一轮惊慌逃窜,人群散得更远、更疏松了。纪檀音从谢无风怀中扭过头,看向师父。
纪恒脚边密密麻麻地插着铁斧、钢刀,身上倒并未被兵器扎中。
纪檀音松了口气,却见他将断水剑平举胸前,垂下眼皮,嘴唇翕动,似在默念什么口诀。
夜魔扫清障碍,继续朝高台前行。他的肩膀向左侧倾斜,用怪异的姿势一步步挪动,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怒吼。
他离纪恒越来越近,只有二丈了,纪恒却不为所动,似乎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中,嘴唇翻动得越来越快。
“师父!”纪檀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又乍然停下脚步。
只见纪恒睁开眼,缓缓地朝他望过来。他目光清明,和以往一样慈爱,可不知怎么,纪檀音总觉得有哪里不同。仿佛那慈爱是浮光掠影,既是对他的,也是对所有人的,并不专属。
夜魔发出“嚯嚯”的笑声,随手从泥地上拔起一把铁斧,朝纪恒兜头砍去。
纪恒手腕一抖,断水剑直指天空,刹那间,仿佛神迹一般,灰蓝的天际划过一道白色闪电,随后,伴随着纪恒一声清啸,一股透明的气流自他掌心迸出,如云雾般聚散蒸腾,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形成一条蛟龙的模样,缠绕着断水剑盘旋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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