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坐。
纪檀音挤出一个笑:“花姐姐,你倒闲适。”
花月影斟了一杯茶给他,俏皮地扬了扬眉:“我这叫苦中作乐。大战在即,不知能否活着回到荆州,与其愁眉苦脸,还不如纵情享受。”
“有理,”纪檀音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左右看了看,未见着其他人,问道:“明烟姐姐呢?怎么让你亲自煮茶。”
“我哪里使唤得动她?”花月影觑他一眼,笑道:“你呢,怎么孤身一人?你那‘表哥’今日没缠着你?”
纪檀音微微一笑,既不脸红,也不辩驳。近日的种种变故,让他越发体会到谢无风的珍贵,逐渐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他上仙鹤宫去了,打听点消息。”
花月影好奇道:“什么要紧事?”
真要讲起来,还须从黄筹开始,纪檀音心中伤痛,不愿回想,搪塞了两句,转而问起李从宁的动向:“听说李伯伯要请客?”
“可不是,还翟门主的情呢。”
纪檀音向后一仰,靠在一棵榕树上,肩膀毫无生气地垮着,道:“我不明白,谁当盟主重要吗?既是为了全武林的利益,大家就该举贤让能,有什么好争的。”
花月影笑他单纯,“你还小,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你呢,”纪檀音盯住她,“你想当盟主吗?”
“我说不想你信么?”花月影悠悠吹了口茶,“可惜朱月阁声望不够,我只能依附于人了。”
“那李伯伯……真能当上盟主吗?”
“我看胜算很大。你可知道牛头帮?”
“没听过,”纪檀音撇撇嘴,“名字怪里怪气的。”
花月影娓娓道来:“牛头帮是湖南一个匪帮,虽说武功只属中等,但胜在人多势众,在当地名号也是响当当的。现任帮主叫做万克章,老婆共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后两个是双胞胎,今年八岁,头一个生得早,于十三年前为人所杀。”
纪檀音一头雾水,与花月影对视了半天,灵光一闪,试探道:“翟门主杀的?”
“正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万克章寻了几个月,没找到凶手,也就罢了。雄图镖局和黑道一向关系不错,若李镖头将此事告诉万克章,牛头帮少不得要找玄刀门麻烦。”
纪檀音听得呆了,好半天才想起追问:“翟门主为何杀他?”
花月影拨弄着小指上贴的金色指甲,漫不经心道:“那小子嚣张跋扈,翟昱又是个暴脾气,也不知因何起了冲突,被翟昱错手杀了。没名号的小人物,又过去许多年,想来翟昱也记不清了。只是如今他想当盟主,前尘旧案,少不得翻一翻。对了,明日宴席也请了万克章,算是敲山震虎,你瞧着吧,一定精彩得很。”
纪檀音苦笑一声。争名夺利的闹剧而已,又有什么好看?
次日一早,牛头帮的几十号人就到了,万克章一家歇在雄图镖局,其他兄弟们则在城内找了客栈。
敬德轩被精心打扫过,窗明几净、富丽堂皇。沉香在炉子里徐徐地燃烧,青烟飘向墙上的古画,一派氤氲雅致之景。屋里开了两桌席,主桌是李从宁夫妇、花月影、万克章夫妇,还空着三个座位,等待玄刀门的贵客。下首是李澄阳、纪檀音等晚辈,面对着满桌的茶点正襟危坐。
李澄亦两只短腿在半空晃悠,东张西望一阵,扯着纪檀音的袖口问:“小纪哥哥,师父怎么没来?”
“他在睡觉。”纪檀音强打精神回答:“前两日受了内伤,需要调养一阵。”
“那我饭后去瞧一眼他。”李澄亦托着腮,忽而怪模怪样地“诶”了一声,“你怎知他在睡觉,莫非你们一起睡?”
纪檀音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捏了捏李澄亦的鼻头。
“澄亦,”李澄阳按住弟弟的头顶,把他的脸扳向自己这边,“你安静一会,别吵着师弟。”
纪檀音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李澄亦闲不住,没过一会,又扒着大哥的胳膊探听起八卦:“大哥,你是不是喜欢玄刀门的翟小姐?我听别人说,他家和咱们关系可不好。”
童声清脆,主桌上寒暄的几位长辈都听见了,诧异地望过来。李从宁当即沉下脸,严厉地训斥小儿子:“别瞎说!我半月前已向洗砚山庄提亲,明彪华也答应了婚事,他女儿相貌清秀、举止大方,配你大哥正好,明年年初就完婚。”
李澄阳难以置信,哗地从交椅上站起,气急败坏地望着李从宁:“爹,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我不同意!”
李从宁不意他反应如此激烈,眉宇间掠过一丝错愕,转瞬又恢复威严,叱道:“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你给我坐下!”
李澄阳倔强地昂着头,颈侧青筋直跳,眼眶泛红:“我不喜欢明小姐,我就喜欢诗儿!”
“你——”李从宁怒气冲冲,抬手就要砸青瓷酒瓶,被身旁的万克章制止了。
“老弟,消消气。”万克章还不知翟昱是杀子仇人,只当两家因为盟主之争而交恶,和稀泥似的劝了几句。
谭凤萱走到李澄阳身边,踮着脚才能摸到儿子的后脑勺,她放软声音安慰道:“你真这么喜欢翟小姐?回头细说给娘听听。你放心,你爹所谓的定亲是骗你的,我都不知有这回事。乖,先坐下,咱们回头再商量。”
李澄阳将信将疑地望着她,得到娘亲郑重的点头,才重新坐了下来。
李从宁犹在生闷气,不拿正眼看这边。李澄亦自知犯错,乖乖地缩在墙角,讨好地用小肉手勾着大哥的衣带。
气氛正僵硬,门外传来通报之声,玄刀门的客人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