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只是放在那里,不过就是一堆硝磷火石罢了;只有点燃那一根引线,它才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海连抿起嘴。
他没有说话,方停澜却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一般,“你不能做想着炸药,你得做点燃炸药的那个人。”
“我知道。”海连低声道。
战斗从一块砸碎玻璃的石头开始。西莫纳等人今日还在山顶皇宫内未归,他在白鸟区的府上安排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大的一股洪流,守卫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虚开了几枪后反而愈发激怒了所有人,大门很快被冲垮,喊着“让西莫纳滚出来”的众人冲进了庭院之中,彻底开始了他们的午夜狂欢。
海连和方停澜没有参与这一切。
海连眉头始终紧锁,青年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一根丝线一直在紧绷着,无法
一只手伸过来,仿佛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背:“不用紧张,如果不出意外,你很快就能见到约诺尔子爵。”
“我不是在紧张。”海连摇头。他早就发现自己是个很难被周遭的狂热气氛所影响的人,或许是少时在黑拳场见了太多人们亢奋的丑态,之后无论是身处于费科纳的沙滩动员,亦或是泰燕城金碧辉煌的盛宴,他都从未能真正的参与进去。但这是他头一次做持刀的人,而非一把孤勇的利刃。
“……只是这种纯粹旁观的感觉太诡异了而已。”海连的视线一直锁定着门口。
“你会习惯的。”方停澜说道。
海连笑了笑。
没过多久,两人便看见雷迪和昆姬护着几个穿着便服手带镣铐的人矮着身子冲出了宅邸,其中正有着约诺尔子爵夫妇。两位老人面容疲惫,步履踉跄,但还是坚持彼此搀扶着紧跟在队伍间。夫妇俩在看到海连时目瞪口呆:“海连……?”
没有寒暄的空隙,海连也只能向二人回以一笑,然后立刻打了一声呼哨,在四周伪装成租赁马车的黑石帮成员们迅速赶到跟前,将所有人都送进了马车内。
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小语她——”
“她很好。您放心吧。”
老夫人终于向两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得让这帮闹哄哄的家伙也撤了,卫兵估计早就去治安厅和皇宫通知西莫纳了,”昆姬平复了一下呼吸,“算算时间估计他们马上就会来逮捕他们。”
“把还清醒的人叫走,他们估计把西莫纳的金库都翻了个底朝天,也该满足了,至于那些冲昏了头的人没必要管。”海连道。
昆姬点点头,和雷迪他们重新回到了混乱之中。
海连抿了抿嘴唇,刚要打算也跟着他们进去时,方停澜却拉住了他的胳膊:“我有话要跟你说。”
直到离开酒馆数十步远的无人巷道中,海连才看了一眼灯火煌煌的身后:“有什么话说吧。”
“这次的结果你满意吗?”方停澜问道。
“还行吧,”海连勾了勾唇角,“你的手下煽风点火很有一手。”
“那也得有引线才能点得起来。”方停澜挑眉。
海连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说起来,你这次的帮忙好像也没算在咱们的条约里。”
“那就当做是生意的添头吧,”方停澜难得慷慨大方地摊开手,接下来说出话却毫无预兆,“之所以要快点帮你救出约诺尔子爵还有一个原因——我可能没法见证你如何成为久梦之主了。”
海连脚下一顿,人便慢了半步。
方停澜转回身,面对向他,“南宏那边已经是第四道加急信件催促我回国了。南宏今年国体大动,局势一直不算太稳,这才让天机库的人塞了好几只老鼠进来,一旦让他们得知我不在国中,光凭我布下的障眼法可能拖不了太久。”男人说到这里时声音微低,宛如叹息一般,“抱歉。”
“你道什么歉,我可没拦着你回国。”海连摆摆手,“你自己的地盘有危险,当然是先回去办你的事,不然你这艘大船到时候漏了沉了,遭殃的是所有人。”像方停澜这么通达人情世道的人,海连觉得他不应该会不懂这个道理。
“如果我走了,你得想我。”
海连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得想我。”方停澜重复了一遍。
这话太莫名其妙了,海连皱起眉:“方停澜,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因为我们从没有好好的分离过。”
海连后脊一僵。他和自己的每一次见面总是充满着意外,欺骗以及闹剧。
方停澜向前一步,深巷无光,他却能精准地握住海连的手,“允海太宽了,这让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这次来见你,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方家所有能动的不能动的资源我都动了,将瀛沧军调往天堑海峡时,周不疑气得直跳脚,说要发动议台会决,把我当南宏新朝的头一个罪人给办了——不过那样就不符合他当大奸臣的人手目标,这才作罢。”方停澜笑了笑,他嗓音低醇,语调却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个长夜。
腹稿打了许多,关于缇苏的情报垒成了小山,见到他时要怎样劝诱,怎样说服……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心底不断地嘲笑——光凭这些就足够了吗,方停澜。
当然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你是我曾经获得过,但是又握不住的海风。”方停澜一字一字,他这千里一路的攻心之战已近尾声,现在鸣金收兵,只等对方递来止战文书,“我不会禁锢风,但希望风能吹向我。”
“我做的这些,足够让你能在看向海面的时候想我吗?”
如果是平时的海连,现在就应该嗤笑这东州狐狸一声说是你活该作死,不把别人的感情当回事,才会闹得现在这个样子。但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海连的那股闷气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明明这双手是已经可执千钧权柄的手,在这个湿冷狭窄的小径中却像个初尝情爱患得患失的愣头青的手,带着一丝潮意,一丝颤抖。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关系,海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在危险时把后背交给这个人,却无法与他共铸一个太平时的承诺。
“我不知道。”海连低声回答。
方停澜的心沉沉地坠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刚要松开手,他的海盗,刺客,男爵,他的小朋友又继续开口:“我不知道等你走了我会不会想你,我不会刻意去想你,但你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