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面没有人养马,大家都养牛。用大人的话来说,马只是跑得快、跑得远,耕田犁地力气不够,拉车运货力气也不够,不实用,所以大家都不养马,养牛。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年到头都是盯着牛看,陪伴着牛,实在腻味。内心深处总是渴望着可以见一见马,见一见英雄人物常常骑着奔驰的马。可是,我们总也见不到马,只能偶尔在电视上过过瘾。小时候的世界那么小,周围的大人也极少有人见过真正的马,就以为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马了。从来没有想过,世界是很大的,只要愿意用双脚去丈量。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天还不热,我们准备去捉蜻蜓。经过打禾场的时候,我们竟然看见了一匹马,一匹真正的马!一匹栗色的、高高大大、活生生的马!
我们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再也迈不动脚步了;我们的胸口被一种古怪又激动的情绪填满,几乎不能呼吸了;我们的眼睛仿佛被精灵操控了,只晓得盯着马看。
风微微地吹着,抚摸了我们的脸颊和裸露在外的胳膊,搅乱了我们呆板的面孔上边没有梳理的头发。
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知了在树梢使劲的歌唱着,鸭子在河里嘎嘎的闹腾着……
我们仿佛都感觉不到了,这一刻,只有马。
马栓在一棵桑树上,三棵桑树中的一棵。桑树的叶子在一堵阳光照射的马背上闪亮,马背边是土黄色的麦草垛,刚刚收割堆起来的,还散发着麦秆特有的清香。马低着头,随心所欲地啃噬着干麦草,悠闲又自在。虽然麦草垛遮挡了夏日清晨仅有的一丝风影,桑叶却在七月暑气的的压迫下变得弯曲,叶间浮荡着阳光的灿烂。
乡间在朝阳下笼罩着一片寂静,似乎它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欢乐和激动交集在一起,似乎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打破这宁静。
突然“哼”的一声,马打了个响鼻,把我们从沉寂中惊醒。
“原来真正的马是这样的啊,果然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青春率先开口,他脸上的激动开始转化为语言的表达,心灵上的思考。
“看起来比电视上大好多。”玉民说道。
“电视上那是用照相机装进去的,看上去小,实际也这么大吧?”智锋接话。
“要是我能骑一下这匹马,该多好啊!”陈涛说。
他的话击中了我们的内心,有一匹漂亮的马儿在面前,有哪个小孩子能抵挡住那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呢?谁都想要去骑一下,关键是,要怎么骑?我们固然迷恋有些冒险式的活动,但对于未知的马,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我们围着马儿打转转,一会看看它的大眼睛,一会瞅瞅它的长鬃毛,一会儿偷摸一下它的长毛尾巴,一会观察一下它啃草的嘴巴,一会靠近他的身体,一会盯着他的蹄子……却始终不得骑上去的法门。
“小娃儿们,在看马吗?”一个叔叔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们回头,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叔叔,戴着一顶破草帽,草帽的边缘乌黑;穿着一件白短褂,也是乌黑乌黑,勉强能看出白色的底色;十根手指,指尖乌黑,指甲里面装满了黑泥;就连面孔,看上去也带着几分黑嘴乌眉。这样一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的叔叔,会是这匹马的主人吗?
“是的,叔叔,这是你的马吗?”青春看着叔叔问。
“是啊,是我养的马。”叔叔说话的时候,露出的牙齿雪白发亮,像闪着白光的宝石。
“叔叔,那你会骑马吗?”陈涛问。
“我不会骑马,而且这匹马也不能骑。”
“为什么不能骑呢?它不是一匹马吗?”陈涛追问。
“它是一匹马啊,但不是所有的马都是可以骑的。”叔叔说,“能骑的马,必须装上马鞍,经过严格的训练才可以。”
“这匹马都没有马鞍,怪不得开始看到的时候,觉得哪里不一样呢。”智锋观察仔细,接过话头。
“我养这匹马住要数用来拉货的,马儿拉货走得比牛快些,而且,你们不觉得养一匹马更带劲吗?”叔叔说着调皮地眨眨眼,好似一个顽皮的大孩子。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人,亲切又随和,有趣又耐心,说出来的话总是和其他的大人不一样。我们缠着他说了好多好多话,问了好多好多的问题,他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和我们讲了好多好多,好似和我们聊天很享受。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位叔叔是做煤生意的,到处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的世界里有生活也有远方,有庸俗也有诗意,然后那种叫做见识的东西便刻在他的血脉里面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屏蔽的关键字*路,大概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