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做梦都令我胆战心惊,”疯子笑笑,“你不觉得,我是由好多个我组成的吗?以前喜欢吃青芥的我,和现在不喜欢吃青芥的我,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皇子顿了顿,明明很平常的话,怎么听着就那么恐怖啊。
“你想说什么?”
“我想这会不会不是我的天下。”疯子朝他一眨眼,“你觉得我性情多变,会不会是另一个天下的我顶着我的皮囊和记忆过我的生活呢?”
皇子洗完了碗,擦了擦手,转身也斜倚在台边,面对着他道,“这样有何意义?专门代你来过这苦日子么。”
“为何要有意义?”疯子一手托腮,微笑地看着他,“这世上说不清的事情多了,我若觉得我活在一场梦里,无所顾忌些又有何妨?”
“……”皇子无言以对,疯子总有些惊人之语,对此倒也有些习惯了,“至少在你的梦里我还活着,你可别无所顾忌地杀了我也没所谓。”
疯子意味不明地轻声笑了笑,“我记忆里曾刺杀过一个人,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个梦,但是……不久前我在集市里遇见了他。”
皇子一愣,顿时寒毛直立,紧紧盯着他,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然后……我带他回了家里。”
皇子缓缓后退,脸色发白。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疯子微笑着歪了歪头,声音有如恶鬼低语,令人发颤。
他一步一步的接近皇子,仿若索命的无常。
皇子吓得绷紧了身子,在鼻尖就要碰到鼻尖的时候,惊叫一声,一拳把疯子揍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疯子却又捂着脸大笑起来,笑得直捶地板。
“……”
皇子明白,他再一次被耍了。
20.
瞎子与浪子离了青楼后,便当真是随意走走,在城里闲晃了几日。
浪子眼看着瞎子把身上倒数第二枚碎银子递给了脚边的叫花子。
叫花子感激涕零地磕着头,“谢…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好人一生平安!”
瞎子看不见,但也知道这人在给他磕头,偏了偏身子不受,道,“努力用些别的方式活下去罢。”
说完叹息一声,便转身走了。
“我看那人四肢俱在,精神尚可,何必争当这散财童子?”浪子瞥他一眼,问道。
“……童子?”瞎子笑了一声,“非也,与他钱财是顺我本心,我若愿意,被骗也无谓。”
“……”浪子稀奇地盯着他瞧,“我倒没见过被人卖了还乐意替人数钱的。”
瞎子温和地笑笑,“在下没有什么鸿鹄之志,人活这一世,过得舒坦便好。”
“可是你瞧,他有手有脚,却不事劳作,一个人给了他银子,便会等着下一个人给他银子。如此怠惰,可妥?”
瞎子摇摇头,眼里似乎有些别样意味,“这摇首乞讨,非常人所愿,如今世道不治,若有地可耕,有业可劳,有钱可赚,断无人至此。更何况,还有许多人无劳作之力,他们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哈哈哈哈哈,”浪子长笑,“温公子当真心忧天下,可这世外桃源,从来无处可寻。而这世上,也总有终日颓丧,无所作为之人。公子哪日若散尽钱财兼济天下,且记得留林某一份。”
瞎子失笑,“在此之前,还需林公子接济,待到那一日,定不亏待于你。”
说罢敛了笑意,微怔着看向前方,“……在下不求天下太平,只求眼前之人,都能够平安喜乐,如此而已。”
浪子抬眼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21.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傻子其实知道自己是极其任性的。
因自家家境殷实便成天无所作为,借着相思之苦便放任自己痴守于此。
其间也有不少友人劝过,兄长也叱过,但这死不悔改,说的就是傻子。
不然怎么是傻子呢。
只因那白衣人的一句话,便倾尽一切用来等待。
光阴如弹指,恍恍惚惚间,盛夏便过去了,萧瑟秋风袭来时,才惊觉又快去了一载春秋。
道是故人应在梦,花落方知晓。
傻子不愿知晓,但竟也渐渐不再封闭了,买下湖边一小屋,就此长住。
偶尔友人相访,小食一桌,清酒一壶,凭栏而钓,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只是心中那份痴念,绝不曾清减。
他还在等着那位白衣飘飘的人,历尽风尘后,披星踏月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