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日记（上）

    石子路上，小陶原本在慢慢走着，贺兰摧看脚下的一双影子出了神，突然，小陶推着轮椅一个急转，贺兰摧吓得够呛，抓住扶手恶狠狠威胁：“等我腿好了再收拾你。”

    拐进巷尾的折角，小陶弯起眼睛，有恃无恐地笑，浑不把威胁放在心上，贺兰摧看着他笑，自己的嘴角也不断上扬。

    “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小陶刹住轮椅，到贺兰摧面前，蹲下为他擦汗。

    “啊？想去的地方？不用不用，我自己擦就好...”贺兰摧欲盖弥彰地摸脸。

    指尖撞在一起，触电似地分开了。

    小陶窘迫地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贺兰摧假装咳嗽，逃避他灼人的目光。

    小陶攥紧了拳头，他怕稍微松一点，自己就会扑上去揪住贺兰摧的衣领，质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与他共浴也好，替他出头也好，抱着他入睡也好，贺兰摧口口声声说他不喜欢男人，只是将小陶当作亲弟弟，可他做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是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做的？要么是小陶对直男的兄弟情有误解，要么是贺兰摧对自己的性取向有误解。

    “我记得小时候，这附近有个公园。”贺兰摧尴尬地岔开话题，“咱们去那儿吧？”

    十五分钟后，小陶站在一个小土包顶端，拍拍轮椅后背，说：“喏，公园到了。”

    面前只有一堵摇摇晃晃的危墙，红色涂料喷了个大大的“拆”字

    贺兰摧干笑，摸鼻子：“哈哈哈哈，你还真幽默。”

    公园被拆，这个承载过他所有欢愉和痛苦的地方不复存在了，小陶舔舔嘴唇，满嘴苦涩，他就地盘腿坐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不高兴了？来，给你看个东西。”贺兰摧从袖管里抽出一支尺八，“当当当当！”

    长大后，贺兰摧不得不承认，贺兰逸逼他学尺八也不是全无用处，这根竹子仿佛有魔力，心烦的时候吹一曲，就不会那么烦了。

    贺兰摧：“接受点歌，只限今日。”

    小陶：“改革春风吹满地，会不会？”

    ......

    “这个真不会。”

    暖阳笼罩，微风吹拂，尺八贴着手心，温温润润的，贺兰摧恍惚起来，好像回到从前，他坐在小山包上练一支新曲，小朋友托着下巴听他吹，偷偷看他的眼神有点羡慕，有点崇拜，更多的是温柔，像一泓春水流淌。

    贺兰摧突然问：“你说，我们以前会不会就见过面？”

    手里的树枝一顿，小陶很快把不自然的神色遮掩过去：“不会，我和我妈住，家附近都是足浴店之类的，离这很远。”

    小陶自记事起就明白自己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天字第一号鸡窝，聚集着各地的风尘女，那条街上连空气都很浓稠，混合着脂粉和精/液。

    所以他欲言又止，故意将话题引到贺兰摧身上，贺兰摧佯作不知，滔滔不绝说起贺兰逸的不靠谱，顺便提了提早逝的母亲。

    “她生我时还很年轻，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贺兰摧一顿，又苦笑，“会不会是我爸气的？我总觉得，能受得了我爸的女人还没出生，我妈挺不容易。”

    说罢，他哼哼唧唧地唱起“如果这都不算爱”，走调引得小陶发笑。

    笑完闹完，贺兰摧摆正尺八，跃跃欲试：“行了，哥给你吹个好听的。”

    他垂首闭目，阳光淡淡落在眼睑和鼻尖上，仿佛一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