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里。”
俞敏俪早已泪如泉涌,跌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哽咽着说:“为什么不早做检查?早期癌症不是绝症,你为什么要耽误了自己?”
林书轩看她流泪,反而笑得开怀,:“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浑身布满了伤口和管子,血液里混杂了各种化学药剂,满身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在意识涣散前清楚地感知生命已毫无尊严。那样多不好!我喜欢干净,你也喜欢我干净!”
林书轩床头柜上放了一本厚厚的《圣经》和一本小册子,小册子封面有句英文:live??every??moment.
俞敏俪禁不住双手掩面。
林书轩又笑着说:“这些天来志愿者告诉我说我不是死去,是到了幸福无比的天堂,她们甚至还羡慕我呢。可我知道对于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来说,每一轮月的阴晴圆缺,每一次的春残落红,每一程的夕下孤帆,都会引发她的垂怜和伤感,更何况这种世事无常。所以我想告诉她多愁善感不是坏事一桩,放一颗敏感的心去善感人世间的一切,会更容易发现所有生命的美好,淡淡的愁绪才是写就丰盈人生的浓墨重彩,找出时光脉络里的潋滟春色。如果她体味到春残落红的凄凉,她一定也能看见春蕾勃发的生机。如果她有夕下孤帆的哀伤,她也会拥有朝搏帆扬的豪迈。”
俞敏俪抹了抹泪眼,看着他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发誓过我这辈子不再为你哭泣。”
林书轩努力着保持微笑,:“他们说要想得救,离开前一定要忏悔,而我这一生唯一对不住的人是你。他们还说只要我一心虔诚,天使必不会将我遗弃。所以我请求你原谅,我同时祈祷上帝给了我尽早为来生做准备的机会。”
俞敏俪止了哭泣,:“听说天堂很美好,你为什么还要来生?”
林书轩伸出瘦长的双手握住俞敏俪的手,殷切地说:“这辈子太短了,我们来生再相遇,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俞敏俪只觉万绪齐来,摇摇头说:“如果来生有今生的记忆,我不会选择与你再相遇。如果来生忘了今生,我们无法彼此相认。天地间即使少了你我,并无差别。”
林书轩的双手微微一颤,颇显吃力地说:“你依然无法原谅我是吗?”
“记得我们初相见时,你手上捧着那一本《篆刻我心》。光阴如刀似剑,自内往外篆刻了你我,我们以为可精心雕琢出最美好的样子,可惜伤痛可以抚平,伤痕无法消除。如果要问因果,却并无答案。不如挣脱心灵的枷锁,勇敢地承担所有的因果。我也要请求你的原谅,因为即使我的爱打破了疆域,却唯独对你设了界限。”
林书轩忽觉一阵剧痛袭来,忍不住全身痉挛,俞敏俪惊措地想按墙上的呼叫按铃,他费力地拉住她的手,又摁了下自己身上止痛药箱的按纽。
过了好一会儿,林书轩才缓过劲来。他又说:“俪俪,我怕再过两天,我可能只会想睡觉,今天让你来,最想听你亲口说,你会替我保管好那些印章。”
俞敏俪:“那一年你说‘我体书法,墨轩舞霸,唯我独尊,书林王者,舍我其谁?’,我一直都记得!我一定会让世人看清那不是一份轻狂,那是一颗永远不朽的匠心,时光将愿意为他停滞。”
林书轩又朝她微微一笑,倦意明显,:“我又累了,很想睡觉。”
林妈妈正情绪激动地与游芊华在争执,见俞敏俪走了出来,急忙对她说:“为什么要在医院?我想不通!他有自己的家,怎么就不能回家?他要回家的。芊华说他不能回家。俪俪,你告诉我,我只信你的话。”
俞敏俪见她痛苦孤助的样子,忍住泪眼,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妈!”
林书轩在屋里听见此一声,双眼流出一行清泪,他连忙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圣经》,紧紧地抱在胸前,闭上眼默默祷告,:“我们的天父,愿您的名受显扬,愿您的国来临,愿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行在天上……”
俞敏俪拥着林妈妈说:“如果在家里去了,家属首先要报警,警察要来做一番检查,排除无谋杀嫌疑,这是新西兰的法律规定。这里不是正规医院,但具备正规医院的所有设备,配备有专业的护理人员,医生们都是志愿者,他们随叫随到。而且会有宗教人士和其他人士来关怀,让我们不会轻易地惊慌失措,死亡只是暂时告别,书轩会去到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
林妈妈无力地靠在俞敏俪的身上,不再悲愤有声。
游芊华推了推她身边的一只拉杠皮箱,抽泣说:“我没想到这些东西才是他的至宝,你拿走吧,他交待的,还是你最懂他。”
俞敏俪她那张洗尽铅华的脸虽然悲色密布,但掩不住年轻之色,轻叹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带孩子回国吗?”
游芊华:“我还没去想以后,现在只想好好地陪他,我以前不该那么任性对他。我自己选择的,我必须全力以赴。”
俞敏俪默默地推着行李箱回到车上,拿出手机给杰夫发了条长信息:抱歉!我今晚不能赴你的约!不要问我原因!请先让我安静一段时间。近期内我会回中国,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她又在杨洋的微信上留言:杨洋嫂子,请您在图书馆内留一处空间给我,等我回国!
俞敏俪发完信息就褪下手机的电池。开车回到家中,她打开皮箱,将所有雕刻精巧的寿山石印章拿出,逐个认真地摩挲细瞧。
晚上时,许雅安和俞婉娉安静地坐在一边,听她似醉非醉地低语:我守我最单纯的心,用我的方式纪念每一段弥足珍贵的过往……